加藤又用那种充满鄙夷的眼光看着丁盛。丁盛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在说：我是偷，你是贼，你有必要这么歧视我吗？

上海公共租界内的四马路鱼龙混杂。这里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场所，英国人、美国人、荷兰人、犹太人、阿拉伯人，在这里挑选喜欢的文物和书籍；中国破落的贵族、前清的遗民、狡猾的掮客和贪婪的小偷，在这里物色买家；妓女在这里挑选嫖客，她们不分白种人、黄种人或黑种人，只看你口袋里有没有钱；一些落魄的文人和这些妓女厮混，给她们在报纸上写文章揽客，然后分点皮肉钱。

丁盛坐着黄包车跑在这条马路上，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包，包里装着他顺手从汲古阁里偷来的书。他仔细看过这些书，品相不错，他估计这些书能卖到三千块钱。这就是精明的丁盛。四周书贩子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妓女的脂粉味。这才是他最熟悉的气息。深夜偷书并不是他擅长或喜欢的。他不敢拿汲古阁的书在常熟书市上卖，那样的话简直是自掘坟墓，他要把这些书拿到上海，上海是个国际化的都市，今天还在上海，明天可能就会出现在纽约或者伦敦，到那时，毛济元无论如何是看不到了。

黄包车在一间书店门前停下，书店上挂着一块匾：莫问阁。

莫问阁的店主桂浩是个寡言少语、相貌平平的北平人，他不会问你书的来路，不会问你的身份，当然，你也别问他的身份，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据丁盛的父亲讲，他是大清怡亲王允祥的后人，但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丁盛从车上取下包。他已经把汲古阁盖在书上的钤印处理好了。走进莫问阁，店里那个乖巧聪明的伙计马六迎出来，一见是丁盛，笑着说：“丁先生好。”

“店主在吗？”没等马六回答，他已经看见店主桂浩在柜台后清理账目，他把包交给马六，直接走过去。桂浩抬起圆滚滚的脸看他一眼，算是打招呼。

丁盛招了周围的书一眼：“生意还好吧？”

桂浩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