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这堂课的学生少得可怜，不过才六个人，队伍却站得扭扭歪歪，好像一帮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那样，我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既不成直线，也不成横线。

教游泳的是位健壮的男老师，他抱着胳膊，一脸严肃地盯着我们： “都站好！”

队伍一阵骚动，很快地，我发现大家都在往门口的方向瞧。我也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正是安斯艾尔·莫里，他穿着白色短袖Ｔ恤和黑色运动裤，毛巾搭在肩膀上。我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仍然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走进我们的队伍，并站到了我的身边。

安斯艾尔·莫里可真高，他挡住了来自窗口本来就微弱的光，我站在他的阴影下面，觉得这里更加冷了。

“我相信你们每个人来学游泳课，必然是有勇气。” 体育课老师的开场白还真别致，“天气寒冷，游泳馆的设施又不齐全，游泳池的水又太深。所以……”

他停顿了下，“请自由活动。”

这就是他所谓的勇气？另外五个人已经跳下了去，他们好像本来也没对这堂课抱有什么希望，所以都各自乱游去了，还有两个男同学乐此不疲地在冰冷的水里比赛，尽管他们的姿势是如此的不专业。

安斯艾尔·莫里面无表情地蹲在游泳池边，看着大伙在里面扑腾——-那的确只能称之为“扑腾”，我也是第一次见游泳也可以这么难看的。

“你……不下去试试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鼓足勇气，问他。因为只剩下我们俩在这，不说话似乎有点尴尬。但安斯艾尔·莫里只是抬起眼皮，用他那漂亮迷人的紫色眼珠瞧了我一眼，根本没回答我的话。

我为刚才的行为懊悔不已，在其他人看来，我一定像个白痴一样主动跟英俊的男生搭讪。而更重要的是，对方根本没理我。

我想目前这种状况保持沉默是最好的。于是我环视了一下我们上课的环境， 目光尽量跳过安斯艾尔·莫里。

突然，池子里一个男孩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他似乎出了点问题，也许由于腿部抽筋，也许由于技术不够娴熟，总之他长大嘴巴，不停地扑腾，巨大的水花溅起——-看情况他好像溺水了，他拼命地拉住身边儿的另一个男孩的胳膊， 听说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的求生欲望是非常可怕的。他们两个纠缠在水中，很快就要沉到水底，却没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人接近他们。时间不允许做过多的思考，我抓起身边清理水池的长竹竿，尽可能近地向他们伸过去。那个被扯住的男孩在努力数次后，终于抓住了竹竿的那一头。但他用力过猛，我被他们的力量不断向前拉去，由于距离游泳池太近，池边因溅出的水又变得异常湿滑， 我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就失去了重力，并迅速跌进水池……但有人及时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于是我整个人被吊在池边，而下半身已经泡在水中，水侵透了我的衣裤，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我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人，是安斯艾尔·莫里。

“放手。”他冷冷地说，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空旷，没有任何感觉与情绪。

“他们会淹死的。”我紧紧抓住竹竿，尽管被莫里抓住的胳膊有点疼。

“马上放手。你想掉下去，跟他们一起淹死？” 他依旧很冷漠，仿佛嘴里说的他们和我，是三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生命微不足道。

“有废话的时间，他们已经获救了！” 我朝他吼道。这下，所有的人都注意到我们了，体育老师在学生们的叫喊声中赶来，跟安斯艾尔·莫里一起，把我和水池里的那两位，一起捞了上来。他们吐了几口水，似乎无大碍。我浑身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

“你怎么样？”体育老师一脸沉重地问我，他觉得自己可惹了大麻烦，停薪留职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没事……谢谢你。”我有点语无伦次，前面那句是回答老师的，后面的当然是说给安斯艾尔·莫里。但体育老师没理会我说什么，他只是一脸愁云地耸耸肩，走开了。

“谢谢你，刚才。”我再次鼓足勇气，希望安斯艾尔·莫里能回答个“不客气”。

“恩。”他轻声回答，然后松开手，又挪到距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

真跟我想象的一样，英俊的人总是有点骄傲的，不过这位莫里先生骄傲得离谱罢了。

其他同学依然在池子里努力地扑腾，我很难相信，这样发生事件的一堂课， 还能继续下去，没有相关人员来询问状况，甚至那体育老师都没建议我去换件衣服什么的，当然，我也没衣服可换，我的外套已经湿透了！

莫里先生保持着一个姿势已经有３０分钟了，这期间我一边打喷嚏，一边从池子的东头走到西头，走了１０个来回。再过１０分钟，这堂课就要结束了，我的衣服也快干了，我猜他不会更换其他姿势。当我准备走第１１个回合时，安斯艾尔·莫里突然叹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把他胳膊上的毛巾递给我。我猜他可能是再也忍受不了我的喷嚏了。

“我是安斯艾尔·莫里。”轻轻的声音在我头顶说道，他几乎没有呼吸，语气变得温和，跟刚才判若两人。

“哦，你……好。”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本来打算也不理他，或者只说个“嗯”来着。

他有点不自然地，谨慎地望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容易紧张，因此很快把目光转到他身后的某一处。

“我叫安斯艾尔·莫里。”他等待了一会儿，确认我不会说什么之后，继续说道，“你不需要毛巾吗？”

我这才记得，他的手里还擎着毛巾。当我接过毛巾，他才放松下来，然后问：“什么原因让你那么坚定地不放手？”

“那是两个生命……”天啊，这条毛巾比这间游泳馆的空气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