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闲往城里张望,节日的华彩早已散去,夜幕中淮安城卸尽铅华,唯剩一个清简的轮廓。大街小巷睡意正浓,奉安门下空寂无人,城门大张着,如同一个意犹未尽的哈欠。
密时三刻到了,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他摇了摇头,吐出一颗石榴籽说:“出发。”
鞭声悠长,缓缓催动十多辆候在路旁的辎车。驾车的一水儿都是瀚州乌孙,个个雄骏膘壮,起步时却也颇费了些气力--那车比一般的要高阔许多,里面摆个十人的桌宴也绰绰有余,车身四面覆着黑油布,看不见其中内容。
这黑压压浩荡荡的一溜还只是箱笼辎重而已,加上仆御路护的人马,整条车队绵延望不见尽头,不知情的还道是平国哪位朝中大员告老还乡--瞧那一车车沉甸甸的都是干货,恐怕还是个位高权重的肥缺。
奉安门外,骡马市早起的小伙计却只是掀了掀眼皮,然后继续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地刷起他的牲口来:没啥好瞧的,不过是城里那位了不得的顾少又要出远门罢了。这位小爷可本事,年纪轻轻便手眼通天,盐粮布匹药材铁器,什么来钱倒腾什么,哪像他,这辈子最大的出息也不过雇个小伙计帮自己刷牲口而已。
越想越无趣,小伙计将刷子咚地扔上井台,一头扎进旁边打散的干草堆里。
刚躺倒,头顶突然冒出一声叹息,吓得他连滚带爬,以为冲撞了什么脏东西,定睛一看,却是前一天晚上找他钉马掌的少年。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伙计惊魂未定,到嘴的脏话却没飙出口。少年眉清目秀,神情却极为寒煞,脸上还留着黥刑的墨迹,说不定是个惹不起的亡命徒。
敖谨坐在高高的草垛上,身上沾满浓重的露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