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背影”上要加引号？

因为，严格来讲，那不是背影，那是他的正面。尽管他并没有看着我们，尽管他眼睛上瞟、无视他人，但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从CNN的转播中，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他表情冷漠，目光冷淡。他就是雷曼兄弟的CEO理查德·福尔德(Richard S.Fuld)。他坐在国会听证席上作证时就是这副表情，稍早之前，当他在走廊里被记者追着提问时，也是这副表情。无论是记者问他明知有机会及时收手以挽救雷曼却为何不作为，还是议员问他明知金融衍生品风险巨大却为何误导投资者，他都一概否认，漠然以对，毫不动容。

他的确不必动容，不管百年雷曼的倒塌是否该由他负全责，都不会影响他拿走合人民币25亿的退职金，这还不包括那雷打不动的合15亿人民币的年薪，而这一切竟然都“合乎制度”。这些钱比起因此而失业的人用来养家活口的工资，何止是天文数字！但比起各国政府由此而投入动辄千亿的纾困计划，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莫非这些都是福尔德不为所动的原因？

看着他头微抬起、眼瞟天花的冷漠与傲慢，我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嘴脸”。不过，写标题时我还是用了“背影”，因为他的样子让我联想到爱马仕的前CEO杜马斯那“离去的背影”，二者简直天差地别，却又不无关联。

2007年7月，爱马仕的华尔街分店隆重开张。虽然同处曼哈顿金融区，但位于纽交所马路对面的爱马仕店，与位于第七大道的雷曼总部大楼相距好几公里，可它们的命运却已被无形地牵连在一起，只是那时还无人知晓。

尽管当时次贷危机已经爆发，但华尔街的荣景尚未褪去光芒。尤其雷曼兄弟和它的CEO，更可说是如日中天。2007年该公司的盈利达到了创纪录的40亿美元，福尔德的巨额退职金就是据此算出。然而，就在市场欢呼福尔德为雷曼救星时，却不知他正在饮鸩止渴，将这艘百年巨轮驶入险境。一年之后，确切地说是2008年9月16日，雷曼兄弟的倒闭把全球经济带到谷底，却把爱马仕股价推上了巅峰(参见《无一幸免》)，这应该是爱马仕决定来华尔街开店时所始料未及的。

那么，为什么要把爱马仕股价的推手归于雷曼呢？就因为雷曼有这样一位CEO，他促发了市场的反思。

关于雷曼倒闭的具体原因，至今仍莫衷一是，但我认为其核心总跑不开“金钱游戏”和“恶性扩张”这八个字，福尔德恰是将其推向极致的代表人物。对于那高达70倍的杠杆操作，那些谁也弄不懂的复杂衍生品，以及不计后果的狂销滥卖，以福尔德的金融历练，应该是完全可以预见风险的。然而，像雷曼这样完全公众化的公司，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老板”，大小决策全部仰赖职业经理人。在这样的机制下，CEO的短期行为几乎完全不受约束。

如果罔顾短期风险却能“合乎制度”地拿钱走人，如果任由风险发生却可以不受追究，如果在短期内CEO可以为所欲为、无人能管，那就只能依靠CEO的道德和自我约束了。很显然，福尔德的道德感不怎么高，当他在听证会上把责任都推给了监管制度和做空制度时，当他在众人面前表情冷漠毫无悔意时，就等于在向市场宣告: CEO的道德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这促使市场开始反思。反思的结果便是重新认识家族企业的价值，这也代表投资者开始重新认识家族企业的投资价值。而雷曼的倒闭与福尔德的冷漠，恰好凸显了爱马仕就是具备这种价值的企业。尽管爱马仕也属上市的公众化公司，但它仍保持着家族企业的特性，在漫长的百年历史中，爱马仕一直都由家族成员管理。虽说在金融危机发生的三年前，家族成员就已退出日常管理，改由职业经理人担任CEO，但爱马仕家族仍然通过绝对控股来延续这一特性。这使它不同于那些完全公众化的公司，没有那种“谁都不是老板”的弊端。

对于爱马仕新任CEO托马斯来说，虽然他和福尔德一样都是职业经理人，但他并不像福尔德那样，没有具体的老板。相反，他随时都要面对有具体人格和价值观的家族成员们，他们便是他的老板，托马斯曾经非常坦率地对记者说:“他们随时可以开掉我。”但我觉得，最值得他警醒的，不是这下课的可能，反而是那当初的上任，确切来讲，是他上任的时间。各位应该还记得，他两次被任命的时间都是9月16日(见《无一幸免》)，而雷曼兄弟恰好就在这一天倒闭，尽管这是三年以后的事情。可吊诡的是，雷曼兄弟的倒闭又恰好是爱马仕股价在全球一枝独秀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