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素描的人,最怕模特变动姿势。模特一动,就觉得把握不住了,刚画的线条又得重新涂、抹、擦、描了。辞职后有一阵子,我无所事事,拿起笔和纸画画,发现这种涂抹擦描其实乐趣挺大,很有快感和创造性—在不断的涂抹中你对模特、对画模特这件事本身,都有了新的认识,因而实际上逐渐增强、凸显了自己心中对形象的把握能力。
我对任正非和华为的印象,实际上也是这样涂涂抹抹才建立起来的。一个人所看到的任正非,和他所打交道的任正非,是不完全一致的,不习惯的话,可能会觉得这两者的反差异常大。其实对于华为,我要改变的不只是第一印象。华为后来的发展、变化,太快、太多,如果我们仅仅记得最早期的华为的种种事情,那么后来发生的种种变异,便无法与之完全协调。华为—准确地说是任正非—是一家不往前回顾的企业,它从来不搞公司成立五周年、十周年、二十周年庆祝大会。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说它不重视形式。每年新年前后,是华为组织全公司搞大合唱的约定俗成的时间。想当年华为的大合唱搞得也是热火朝天、群情激昂,唱的歌曲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红色歌曲。然而即使是形式化的东西,华为也是立足于现在、面向未来,而不是沉浸在对过去的歌功颂德上。
幸亏华为总部设在深圳南山区的深意大厦没有几年—由于发展快,员工人数激增得厉害,华为不断租用更多的办公大楼、不断地搬家,1996年它搬到了深圳科技园,2000年整家公司基本上都搬到了位于深圳龙岗区的坂田华为基地—否则,每一个华为人进入华为时,都会像我一样,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深意大厦五层那幅正对着电梯门的瓷砖画。那是一幅重彩水墨画:波纹粼粼的水面,悠悠穿梭的小船,烟云垂柳、远山含黛,一座卓然的楼亭耸立在山石之上、松树之间,似乎有人在那里极目远眺,发出一个忧国忧民的声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画面的上部有张爱萍将军的题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是一幅典型的匠人级水平的中国式意境画。我从未觉得它美,也没怎么认真地看过它。现在,在我脑海里,它已不是一幅中国画,分明已转化为一张世界地图,上面写着:胸怀祖国,放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