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破碎的娃娃。突然陈芝兰扭曲的脸又出现。
“锦生是我的!是我的!”
……
“夏婉,夏婉,醒醒……”在噩梦中被人摇醒,她倏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手被人握紧,像是一根浮木,她神经质地抓住,再也不肯放开。
她迷迷糊糊地转过身眯眼看去,是江霍尘。床边的台灯拧亮,一圈圈昏黄的光将黑暗驱散。
“霍尘……”她开口,这时才发现自己喉咙火烧火燎一般难受,沙哑粗糙。
“起来喝点水,你在做梦。一直喊着哥哥来着。”江霍尘将她扶起,一摸她的额头,皱了眉,“你发烧了。准是淋了雨着凉了,我去拿药来。”
他转身要走,手掌却依然被她五指紧扣住,“别走。”她哀哀地求他,“不要走。”梦中小小的他和她渐行渐远,再也消失不见。往事浮光掠影而过,只剩下空荡荡的回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握紧的呢?
灯下,她的脸颊烧着两抹红霞,眼中水光浮动,像月光下两潭幽深的潭水,望着会溺毙其中。他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被烧糊涂了,先前的恼怒也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冲散。他掰开她的手指安慰道:“没事,只是梦而已,我去拿感冒药,你等等。”窸窣几声,他离开房间,不一会儿拿来几片白色药丸。
顾夏婉机械地吞下药片,又被他劝着喝了一大杯水,这才安静地躺下。可是一双大眼,却始终盯着他看。
江霍尘被她看得心中一软,靠过来淡笑着开口:“难道要我陪着你?”他只是调笑,却没想到顾夏婉微微一怔,居然点了点头。
“你……”他幽深的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却极块地了无痕迹,像一口深井,看不透,也看不明白。被子一掀,他半躺半靠在她的身边,“睡吧,我陪陪你。”
他身上是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夹杂着一丝烟味。顾夏婉迷迷糊糊地想起小时候,每当她因什么事难过的时候,爸爸总是抱着她,轻声安慰。他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无端令人心安,于是她不由得向他靠了靠。
他身上略僵了僵,这样的小动作充满了信任与依赖,她不复先前所见的防备,在今夜显得格外柔弱。他微微一笑,随即放松下来,伸手轻拍她的背,轻笑:“刚才做了什么梦?梦见哥哥?”她总是能让他的心软下来,明明之前那么生气,可偏偏看着她病中的模样却忍不住疼惜。
她苦涩勾起嘴角,“不是哥哥。总之,你不明白的。”浓浓的鼻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赌气。
他依然好脾气地安慰:“睡吧,梦就是梦。睡一觉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房间又安静下来。
顾夏婉靠着他,药力发作,身上热气蒸得浑身开始冒汗,她想伸出胳臂,却又被他掖在被子里。
“别动,捂一捂汗明天就好了。”他说完闭着眼睛依然半靠着,似在假寐。顾夏婉只觉得浑身火烧一般,百无聊赖中,她忍不住看着他不舒服的姿势。
“你……还是躺下吧。”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他不睁眼,只是轻笑出声,“我不是正人君子,还是不去挑战这个极限了。”一句话让她想起先前两人在沙发上的纠缠,顿时更觉得浑身更加火烧难熬。
“对不起……”她后知后觉地道歉。他只是一笑,并不打算再提刚才的事。顾夏婉嚅嚅几声,只能闭上眼,假装睡去。
本以为睡不着,却没想到真的睡着了。药效发作,她彻底沉入睡梦中。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清清淡淡,她想再听,却没有声息。
一觉睡到天透亮,她醒来才发现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连被单也被印了个印子,可是身体却异常轻盈,仿佛一觉将身上所有多余的水分通通蒸发干了。她光脚下床来到客厅,却空无一人,厨房传来声响,她忙过去看。只见江霍尘围了围裙,正在炒菜。
一个大男人在厨房忙碌着,手法还相当娴熟,她有些怔忪,不由得呆呆看着他。
“你起来了?”他笑着打招呼,随即看到她光脚,皱了眉,“快去穿拖鞋,这样会着凉!”说着帮她拿来拖鞋。她穿上果然觉得暖和许多,便低声对他道谢。
他仔细看了她的脸色,脸色虽青白,但是眼神却十分明亮,知道她身体已经没事,不由得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长发,“不懂得照顾自己,真像小孩子一样。”他说着也不等她回应,便去厨房盛饭盛菜。
顾夏婉不由得苦笑,可不就像小孩子么?在他的眼中,自己的举动就像小孩子一样,固执、没有道理。她依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昨夜的尴尬渐渐消散。世俗的烟火生活又渐渐弥漫在这厨房之间,她突然觉得心开始安静下来。
“今后有什么打算?”江霍尘盛起最后的一盘青菜,关掉抽油烟机,随意地问她。
“啊?”顾夏婉的出神被他打破,不由得再次呆呆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霍尘解开围裙,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远晨说,你的才气很高,如果开画展成就一定不菲,还是你愿意就这样天天复制临摹那些名画,只做一个画匠?”
画家和画匠,一字之差,地位却差之千里。顾夏婉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学画八年,再加上自己一些创作冲动,开画展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在自己脑中徘徊……只是……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所有的神色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突然一笑,“是不是担心赞助的问题,要是你不介意,我来赞助你开画展,费用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还认识几个大老板,到时候你只要专心画画就行,远晨也能帮你打点一切,有他在很多事你可以不用操心。”
一切都有了着落,可是顾夏婉还是觉得有些虚幻。她抱了抱自己的双肩,每当她觉得不确定的时候,通常会做这个小动作。江霍尘果然皱了眉看着她,明白她在犹豫。
“霍——尘,你知道,也许,你的大笔投资会‘扑通’掉进水里,没有任何回报。”顾夏婉轻轻地笑,脸色却有些奇异的古怪,“那些钱也许比丢进水中更浪费。”
“你是担心这个?”江霍尘松了口气,拉了她的手坐到沙发上,“这个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你应该担心你的画够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