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经纪人不停地接电话、飞速填单、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报价机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经纪人们以近乎吵架音量的声音相互呼喊,让整个办公室看上去更像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场。已经受够颓靡日子的桑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这才像个工作的地方。”
就在他还在感慨的时候,一张大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干什么的?”然后几乎是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了出去。
愤怒、羞赧、惊惧,让桑迪发疯似地跑过了好几条街。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城市国民银行(National City Bank)的门口,门面上雕刻着的“金融巨人”几个大字金光闪闪、赫然醒目。桑迪对着这几个高高在上的大字出神,就像在教堂里仰望高高在上的圣母玛利亚像。
“垫一垫脚尖,我也能把这几个字握在手心里。”衣冠不整的桑迪严肃地盯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身边匆忙赶路的行人用余光瞥视着他,笑而不语。
笑什么笑!不知道许多伟人都是爱做白日梦的疯子吗?
第二天,桑迪揣上简历,穿上自己最昂贵的衣服,来到巴奇公司,申请经纪人培训课程。可能是因为昨天失职受到了老板的训斥,前台接待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在冷冷地瞟了一眼他五短身材和寒酸行头之后,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把他的简历扔在了一边,继续干自己的事,连句人话都没说。桑迪很生气,但是那位前台接待并不认为“后果很严重”。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只有你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才有资格把这个道理灌输给别人。
随后,他又到美林公司和哈里斯公司碰运气,但除了碰一鼻子灰之外,还是一无所获。这也难怪,一个人无论想在哪一行混得如鱼得水,都必须具备两样东西——技能和人脉。那么我们的桑迪具备哪一样呢?答案是“哪样都不具备”。
首先,桑迪在技能方面就不合格,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一个只推销过企业名录的政治学学士精通金融知识,那么估计连兔八哥都能开银行了。在这里我们爆个料:桑迪把在婚礼上收的礼金全部存入了一家储蓄银行的账户,后来在佛罗里达度蜜月时,他用这个账户开了一张支票,用于向一家旅店支付费用,但是他不知道储蓄银行账户是不能开支票的,因此差点儿以支票欺诈的罪名吃到官司。这样一个门外汉想混入华尔街谋职,实在有点痴人说梦。
然而我们经常看到这样一种情况:某个人对其所处行业的知识一无所知,却在这行混得有模有样。原因很简单,这个人在该行业中一定有很深的背景,有人能够保证他永远有生意做,或者能够保证他永远不会遇到麻烦。在那个年代的华尔街,那些公司或财团都严格秉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训,把穷人(包括中产阶级以下的都算穷人)、女人、黑人、犹太人(德裔除外)等一概排斥在外,只有那些出身豪门、身价以天文数字计算的“五月花号”后裔(如JP摩根)或德裔犹太人(如高盛和雷曼兄弟),才有资格入场。
不仅如此,这些华尔街的实力人物之间,不是亲戚关系就是师兄弟关系,层层关系把这个圈子围得像铁桶一样,外人只能隔岸观景,雾里看花,这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桑迪是东欧裔犹太人,又是个标准的穷人,看来在这个圈子里也不会有什么社会关系能指望得上了。
但是,上述规则仅适用于那些大佬和高管们,每个公司还是需要些马仔来干一些杂活的,比如给客户送单据这样的跑腿工作,这才是桑迪这种人进入华尔街的唯一机会。就在桑迪即将绝望的时候,他接到了父亲打来的一个电话。他先向父亲讲了自己目前的困境,并询问父亲对这个行业的看法。迈克也认为这个行业很有“钱”途,但是准入门槛太高了。这时坐在他一旁的继母接了一句:“这事让我来试试吧。”
没过几天,桑迪就结束了无业游民的日子,进入了一家名叫贝尔斯登的证券经纪公司,充当跑腿的马仔,周薪35美元。虽然接受继母玛丽安的帮助让桑迪心里很不爽,身边的同事又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但是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入门了。
桑迪对金融行业表现出的热情与向往,其原动力究竟是什么呢?是城市草根阶层渴望致富的野心,还是“金融巨人”四个字让他脑袋一热?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事不想也罢,如果事事都要搞清楚前因后果,那么人早就累死了。生命有限,本大有可为,还是做些实际的事情来得实在。桑迪成功地混入了这一行,眼下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实在的事情。
当天晚上,桑迪把这件事告诉了琼妮,小两口摆了次烛光晚餐,小小地庆祝了一下。几杯酒下肚,桑迪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遭遇的挫折,抒发对人生的感慨,时不时地还唱上几首小曲。没错,人在喝高了的前一分钟里好像都是这副德性。透过昏暗的烛光,琼妮深情地看着这个整晚胡吃海塞、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心绪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一个晴朗的下午,桑迪和琼妮一起在阅读小说《飘》。桑迪读得津津有味,琼妮却意兴阑珊,因为她的心里始终憋着一个问题,需要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你不认为我们应该结婚吗?”琼妮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桑迪听完一愣,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在考虑了几秒钟后,他抓了抓头发,学着白瑞德的口吻含糊地说:“坦白地说,亲爱的,我不在乎。”
不,你很在乎!
这一年9月,他们订婚了。
当琼妮回过神来的时候,桑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走上前去,眼眶湿润着,深深地吻了吻丈夫的额头。
“你一定会成功的!桑迪,我相信你!”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然而是对是错,现在还远远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谁知道呢,等着瞧吧!
1955年8月6日,“巨杉号”游艇上来了几个大人物,他们分别是五星上将布拉德利的继任者阿瑟·雷德福、陆军参谋长李奇微、海军作战部部长克尼、空军参谋长特文宁。四个人在游艇上争论了两天,最后达成了一份决议,由雷德福呈交艾森豪威尔总统审阅。这就是著名的“巨杉号会议”。艾森豪威尔总统手拿决议文件左看右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人数再庞大的军队,也不如原子弹更能吓唬住赫鲁晓夫。
1955年秋天,桑迪在参加工作后没多久,就意外地接到了去空军报到的通知书,但是上面要求他重新进行一次体检。桑迪挨了一上午的饿,结果却令人遗憾:因为一颗牙齿有毛病,他不能参加空军了。对于这个结果,桑迪并没有太沮丧,因为在去年的训练营里,他就把一架T-33飞行模拟器给开毁了。没办法,谁让总统大人要裁军呢。从那以后,桑迪就一心扑在工作上,心中再无杂念了。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又有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