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当总算可以看到东军人马的时候,六郎被一具尸体绊倒了,那是岛左近。他还没有彻底变成尸体。六郎脱掉左近的铠甲,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还能感觉到有心脏的跳动。六郎没有犹豫。
“比起杀人来,还是救人要紧。”
在雨中,六郎做了所有能做的紧急处理。真让人吃惊。这位初老的勇士,身上除了原来的三处铳伤外,又新添了两处铳伤,和三处枪伤。六郎扛起岛左近,朝着和岛津部同样的伊势路方向落荒而去。
雨势越来越大。对逃跑的人来说,一个值得庆幸的黄昏降临了。
世良田二郎三郎在这场雨中,正从阵场野,向原大谷刑部阵营的所在地天满山移动。在战斗中,他终于戴上了从未戴过的头盔。有人在书中写道,他这是带起得胜盔,求个好口采。胡说八道,只不过是因为雨下得很大而已。
二郎三郎很疲惫,疲惫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了。靠惯性持着缰,控着马。但除了困还是困。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真想让人搭起一座小 屋,然后就倒头大睡。现在二郎三郎的脑子里除此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不知被谁重重推搡了一下。懒洋洋地侧目一看,本多忠胜正和自己并骑而行,一副很担心的表情。
“您再坚持坚持。”
本多忠胜又恢复了尊敬的口气。也不知为什么,二郎三郎一听之下,忍不住想笑。做戏做到什么时候,仗不是已经打完了吗。
“这么关键的时候,您可不能让周围的人,看见您很疲惫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我也是人。”二郎三郎想这么喊两声,但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嘟嘟囔囊 地说了一句:“我的使命完成了。”
“不对,真正重要的阶段才刚刚开始。”忠胜的声音很低,但语气不容置疑。“要验首级,论功行赏,和外姓大名们也要打个招呼,表情不能这么僵硬……得健康明朗些,还要生动一点……那样才像打了胜仗的统帅吗……”
“统帅已经死了。”
二郎三郎半较劲地说道。什么事都没意思。真想抛掉一切,重新做回一个简简单单的影武者。
“影武者!”
二郎三郎的心里猛地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影武者了。
没有比失去主君的影武者更滑稽、更危险的角色了。酷似主君,在此时正是影武者最大的麻烦。因为他总能勾起人们对死去的主君的哀思。这种感觉肯定不是令人愉快的。
“不小心点的话,我会被人除掉。”
就像自己刚才对牵马的“小偷”和侍童门奈助左卫门起了杀心一样,有些人肯定也会想要除掉自己,比如眼前这位本多忠胜。
二郎三郎侧目轻扫了一眼忠胜,发觉他的表情很是复杂古怪。
“早点逃吧。”
但在三万中军武士的簇拥之下,怎么逃得出去?十年的影武者生活,夺走了二郎三郎作为野武士的机敏和灵活的身手。
二郎三郎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只能再演一段时间的戏了。”
忠胜像是看透了二郎三郎心中所想似地,深深地一颔首道:“最起码也得等中纳言大人到了之后。”
中纳言大人指的是秀忠。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为家康的继承人至今还没有到达主战场关原。时至九月十五日的今天,秀忠仍率领三万八千人的部队在中山道的本山宿,也就是现在的盐室。到达美浓尚有四日的行程。
当然,这时的忠胜和二郎三郎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认为秀忠今天就该到了。即使是已经死去的家康,也在落款九月六日,给福岛正则的信中提及,秀忠肯定能在九月十日赶到美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