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关原(26)

影武者(上) 作者:(日)隆庆一郎


闺闱之事也是问题。

自古以来,英雄皆好色。家康也不例外。虽然他不象丰臣秀吉那样处处留情,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中意的女子。在这方面可以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在出击关原之前的最后时刻,还不忘在赤坂的宿处和阿梶交欢。阿梶夫人的侍女们都知道此事。二郎三朗也知情。顺便交代一句,卧室也是替身的工作地点之一,其重要性仅次于战场。真身们大都认为,卧室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点。那天晚上,二郎三郎和家康穿着同样的睡衣,就睡在家康的邻室。在胜利后的大津城,家康是不可能不碰阿梶的。否则,侍女们首先就会觉得奇怪。但阿梶夫人如果知道,这个家康是个假货的话,肯定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二郎三郎实在是进退两难。

庆长五年九月十五日的夜晚,西军的溃兵们遭遇了最困难的情况。“叭、叭。”的声音从关原的每一个角落里响起。这是搜索溃兵的猎人们,就如同在搜猎鹿或野猪那样,用棍棒扑打着较深的草丛和被树木遮挡着的角落。这些人主要都是周围的农民。对当时的农民们来说,首先,没有什么比搜索溃兵更好的副业了。而且,这些溃兵都曾把自己的耕地毫无顾忌地当成战场,祸害得一塌糊涂。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被迫躲进了山里。农民们正好借此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怒。关原附近的农民中,有一部分人,到一个月后的十月中旬仍然躲在山里,这些农民的人数不少。有一件事可以佐证这一点,地方官间宫彦次郎,曾在十月十九日,劝告关原的住家百姓们“应尽早回村开始耕作。”

农民在猎捕溃兵时是非常残忍的。他们结群出动,手中紧握竹枪、镰刀、斧头等趁手的家伙。一发现溃兵,立刻打死,并剥掉他们铠甲、衣服,然后弃尸荒野。从生命到其他的一切,统统夺走。如果发现了有名的武将,就送给胜方以换取高额的赏金。农民们完全不把溃兵当人看待。在这里能看到的,只有憎恨和贪欲。无论是什么样豪杰猛士,如果在逃亡时落了单,勇力也会大打折扣。即使对手只是一群不会工夫的农夫,他们也根本无法应付。经常上战场的武士们,心里都暗藏着对这些猎捕溃兵的农夫们的恐惧。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强烈的风,无情地从湿禄禄的身体中夺走了仅存的热量。甲斐的六郎站住身,喘了口气。林中一片漆黑。但这里的风雨要小一些。

“放下我,我能走。”

岛左近在六郎的背上动弹了一下。他总算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体力之强韧,让人惊叹。全身负了五处铳伤和三处枪伤。大量失血后,也毫无疲软之态,简短的话语和平时一样有力。

“嘘。”

六郎把手指压在了左近的嘴唇上。放下岛左近之后,六郎把耳朵贴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然后又立刻站起身来,对着左近的耳朵小声说道:“咱们爬上去。”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一棵大树。左近闻言,轻轻笑了一笑。

“有意思,这事好久没干了。”

说完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树梢,然后很兴奋地开始准备攀上树干,就像孩子似地在享受着爬树的乐趣。六郎蹲下身,用手托住左近的脚,慢慢地挺起身来。左近踩在六郎的肩上,轻松地攀上一根树叉。六郎紧跟了上去,几下子就爬到了更高的地方,一切动作都悄无声息。就在此刻,周围突然出现一片光亮。有火把来到了近处,总共五支。每个举着火把的人,身边都至少还前后各跟着一个人,也就是说来的至少有十五人。

六郎看了一眼左近。左近正骑在树杈上,笑嘻嘻地看着树下。轻松得简单就是把眼前的一切当作了游戏。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看准了来到树下的农夫,摇了摇树枝。雨水“哗啦,哗啦。”地落了下去。六郎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一把抓住了左近的胳膊。左近咧着嘴,作出一副大笑的样子。好歹,他总算没真的笑出声。六郎向岛左近拜了拜,意思是别闹了。这位大人可实在是太难侍候了。就算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也不知道他会搞点什么花样出来,而且甚至只是为了做恶作剧。

“没错,刚才是有人说话。”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人兴奋地说道。“我是顺风耳,不可能听错。”

“在林子里,声音撞到树上,再听上去可就全变样了。远处的动静也会听上去像来自近处。方向就更容易搞错了。”

说话的人年纪已经很老了,可能是这伙人的首领。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而且应该很近。”年轻人坚持道。

一伙人散了开来,用各自的家伙敲打着周围,慢慢在向前走去。老人让人高高地举起火把,抬头往树上看了看。就是六郎选的这一棵。如果两人呆在低处,说不定真就被发现了。

“穿着盔甲上得了树吗?”

这伙人一面“叭、叭”地到处乱敲着,一面渐渐走远。

六郎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左近。左近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着了,他流失的体力实在是太多了。

“让他睡一会儿吧。”六郎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天亮之前跑得越远越好。尽可能早一点进入人口密集的城镇。因为不管如何乔妆打扮,改头换面。在乡下,像左近这样的汉子,想不显眼都不成。不可能有身材如此魁梧,相貌又极为刚猛的百姓。他只能打扮成修行者的样子,才能上街行走。

“大人。”

六郎小声叫着,推了推左近。左近立刻睁开了眼。

“走吧。”

左近简短地说了一句,就滑了下树。到底是岛左近,立刻就明白了六郎的意思,并用行动做了回答。六郎也滑下树来,把一直很爱惜地拿着的枪递给了左近。左近现在更需要一支拐仗,而且,这支枪原本就是岛左近的。

两人开始默默地赶路。风把树的叶子吹得呜呜作响。这个夜晚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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