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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雅士随性人生(1)

拆掉人生的壁垒:听季羡林讲人生智慧 作者:逸儒


有一天,正当我们在麦田里背麦捆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只小野兔。于是,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纷纷追赶兔子。最后,兔子终于被大家擒获。这样一些再小不过的小事,难道不能给平板的生活涂上一点彩色,带来一点快乐吗?

——季羡林

在季老长达一个世纪的人生历程当中,有很多艰难的、痛苦的经历,但当若干年后回首往事之时,季老笔下完全没有忆苦思甜的酸楚和扭捏,而是以散淡的语调嬉笑怒骂,并总能从最艰苦的处境中挖掘出生活的快乐。

追兔子的故事,并不是闲情逸致的消遣游戏,当时季老被“发配”到一个叫做南苑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白天要在田中劳作,晚上则睡在一个仓库中。其他人都带了蚊帐和蚊油,季老却“孑然一身”,所以被叮咬得辗转难眠,次日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然而,比起紧张而令人迷惑的政治气氛,身体上的折磨只能算是皮毛之伤。这种情景,正如王勃在《滕王阁饯别序》中所言:“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生活中充满了对人生强烈的不可把握感所带来的压力和恐惧,在这样的环境中,季老能毫无怨言,捕捉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实在难能可贵。

苏东坡晚年被流放到洪荒之地——海南。大宋年代的海南,并不是今天的度假天堂,相反,那是当时最荒凉的地方。被当朝政治彻底放弃和遗弃的老年诗人,被丢在海南这个天涯海角自生自灭。

大家都知道,苏东坡是个颇风雅、颇情趣、颇懂人间烟火的风雅文人,著名的东坡肉就是他的发明创作。但到了海南,首先就远离了他喜爱的猪肉,诗中记载:“五日一见花猪肉,十日一见黄鸡粥。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此间所谓花猪肉者,是一种黎人猎取的小野猪,虽然苏东坡潇洒地说五日一见,但以当时的经济条件,他是吃不上也吃不起的。

当时充斥苏东坡食谱的无非就是土人们惯常果腹的食物——番薯和山芋。即使如此,苏轼父子也经常断炊,不得不饿着肚子去地里挖薯芋。但,苏轼并不以此为苦,反而能搞些许新花样出来,把粗朴的食物弄成一味“玉糁羹”,并专门为此写诗作赋,津津乐道:“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这种自得其乐、风雅不减的处事情怀,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能与之比肩者怕也不多。

而苏轼插科打诨的豪兴浪漫精神绝不仅止于此。有一次,当地的渔户送给东坡一些鲜蚝,为此,苏东坡挥毫写了《食蚝》一文,曰:“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蛮献蚝。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此谓真雅士随性随情,快味人生。自己得了小小蚝肉,像孩童般高兴之余,还要黑色幽默一把,警告大家:千万不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然中原的官员都请求贬谪海南,争来分抢我们的美味了!

虽然没了功名前途,没了身份地位,但性情所致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的风骨却未改分毫。每每看到这样的人,吾辈不免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其实,我们可以从季老的《牛棚杂忆》中找到很多类似的情节。

有一次我在路上捡到了几张钞票,都是一毛两毛的。我大喜过望,赶快揣在口袋里。以后我便利用只许低头走路的有利条件,看到那些昂首走路的“自由民”绝不会看到的东西,曾捡到过一些钢镚儿。这又是意外的收获。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的规律:在“黑帮大院”的厕所里,掉在地上的钢镚儿最多。从此别人不愿意进的厕所,反而成了我喜爱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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