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走了很远的路,又坐了更长时间的车,布莱恩那晚还是没有睡好。他辗转反侧,或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想着怀特。天蒙蒙亮了,当黎明的第一道光线透过威尼斯百叶窗时,他才勉强打了一个盹,即使这样,也是噩梦连连。梦中,他上了一辆双轮马车,突然他看见身边坐着怀特,他穿着白色的寿衣,可怕地朝他咧嘴笑,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然后马车开到一个悬崖上,他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向下,向下,耳边还在回响着嘲笑声,直到他大叫着醒过来,看到现在是大白天,额头渗满汗水。再睡觉也没有用了,他疲倦地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向澡盆。他感觉如此精疲力竭,他要被焦虑和缺觉耗尽了。洗澡对他有好处,冷水让他兴奋,让他振作。但是看到镜子中自己苍老、憔悴,还带着黑眼圈的样子,他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如果这种事继续下去的话,我的生活该有多么快乐啊,”他讽刺地想,“我希望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怀特这个人。”
他仔细地穿上衣服,虽然心绪不佳,并且有点担忧,但他仍不能忽略装扮。然而,虽然做了这些努力,他在外表上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房东太太的眼睛。她是一个矮个子、干巴巴的小老太太,脸色发黄,布满了皱纹。她焦干的样子,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她走起路来,身体吱嘎作响。人们总是害怕她干瘦的像死树枝条的四肢,因为它们随时有折断的可能。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硬且尖,就像蟋蟀的叫声。大多数时候,她用退色的棕色丝质衣服包着自己那已经被抽干的身体,她和那种生气勃勃的昆虫确实有非常相似的地方。
这天早上,她噼里啪啦地拿着《百眼巨人报》和他要的咖啡走进起居室,气馁的神情映在他面无表情的小脸上。
“天哪,先生,”她尖声叫着,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您不舒服吗?”
布莱恩摇摇头。
“只是缺觉,没什么,辛普森夫人。”他回答着,把《百眼巨人报》打开。
“啊!那是因为你脑子里供血不足。”辛普森夫人明智地说,因为她对健康问题有自己的看法。
她说话的时候布莱恩看着她,好像她的静脉里才明显缺血,他怀疑她这辈子是否睡过觉。
布莱恩用《百眼巨人报》遮着脸,外表很友好,内心却暗自发笑。
“他血流如注,”房东太太继续从她丰富的想象库里提取东西,“医生看到某种液体从他的身上喷出来,惊得哑口无言,但是我自己没那么血性。”
菲茨杰拉德再次忍住笑,他想,辛普森夫人不会害怕被当做亚拿尼亚①和撒非喇②对待。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暗示她如果她离开这个房间他就可以吃顿早饭了。
“如果您想要其他东西,菲茨杰拉德先生,”她边说边走向门口,“您知道铃铛在哪儿,就像我很容易找到厨房一样。”她唧唧喳喳说完最后一句话,吱吱嘎嘎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