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要先上个洗手间,我便在吧台边等他。小云似乎没事做了,顺手整理吧台的动作看起来很惬意。当她将吧台上最后一个烟灰缸收好时,说:"为什么你会猜我选马?""随便猜的。"我不好意思笑了笑。"你运气不错。""是啊。"我微微一笑,她也微笑相对。
没了荣安,我觉得与小云独处时有些不自在,便拿起吧台上的酒单,读读上面的英文字打发时间。"很辛苦吧?"小云说。"嗯?"我没听懂,视线离开酒单转向她。"当一个选孔雀却又不像选孔雀的人。"
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半句。因为我突然觉得今晚喝进肚子里的所有酒精,好像同时燃烧。
一直到荣安走过来,我体内的酒精都还未燃烧殆尽。"要记得喔!"荣安对她说:"我这个朋友可是高材生呢。"听到他这么说,我的体温瞬间回复正常,拉着他便走。当我右手拉着荣安、左手推开店门时,听到小云在背后说:"SomeonewantsaGinTonic.Itmeanssomeone'slonely."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小云淡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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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给我的感觉很好,而且我很感激她并没有追问我选孔雀的理由。我知道她不是忘了问,只是不想问而已。
日后每当荣安提议要到Yum去坐坐时,只要我手边不忙,便会答应。到了Yum后,一来不太会喝酒;二来酒的价钱比较贵;三来怕随便点个酒,结果发现它代表欲求不满寂寞难耐之类的意思,所以我干脆点咖啡。小云依然亲切,总是抽空跟我们闲聊,聊久了便觉得算得上是朋友。也知道店里唯一的女服务生叫小兰。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荣安的腿断了。荣安在工地的宿舍是货柜屋改装的,架在两层楼高的位置。台风来袭时货柜屋被吹落至地上,然后翻滚了一圈,在里面的他就这样断了左腿。我听到消息后到医院看他,除了身上有一些擦伤外,左脚已上了石膏,可能得在医院躺上两个礼拜。
"我突然从床上腾空飞起,眼睛刚睁开,便撞到天花板的日光灯。"荣安躺在病床上,左脚高高吊起,神情不仅不萎靡,反倒还有些兴奋。"然后地板不断旋转而且越来越大,哐的一声我又撞到地板。"我递给他一颗刚削完皮的苹果,他咬了一口苹果后,嘴巴含糊说着:"我看到我的一生像快转的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快速掠过。"
"喔?"我觉得很新奇。"影像变化虽快,但每一幕都很清晰。我还看到好多人,包括国中时的老师、高中时暗恋的女孩等等,都是我生命历程的重要人物。""这些影像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我问。"黑白的。"荣安哈哈大笑,"因为我肝不好,所以人生是黑白的。"我突然不想同情躺在病床上的他。
"你知道我还看到谁吗?"荣安说。"谁?""后来我看到了你,看到你身边没有女朋友陪伴,一个人孤伶伶的。我突然觉得肩膀有股力量,于是在黑暗中爬啊爬的,就爬出来了。""这么说的话,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啰?""算是吧。"荣安说完后,双眼看着天花板,很累的样子。
把手中的苹果吃完后,他转头看着我,又是一阵傻笑。"还吃不吃苹果?"我说,"我再削一个给你。""好啊。"他点点头。
荣安住院那些天,我每天都会去陪他,反正医院就在学校附近。有时我还会带书去待上一整个下午,如果书看完了无事可做,就拿起笔在荣安左脚的石膏上推导式子。说来奇怪,在石膏上推导方程式时特别顺畅,很多以前没办法克服的难题都已迎刃而解。我怀疑爱因斯坦是否也有朋友断了腿以致他可以推导出相对论。
连续过了几个没有荣安来骚扰的晚上,我开始闷得发慌。一个人骑上机车,骑往运河边的Yum。"咦?"小云有些惊讶,"今天你一个人?""嗯。"我点点头。吧台边虽然只稀稀落落坐了三个人,但我还是习惯坐在左侧角落。
小云端来一杯咖啡,然后问:"荣安呢?""他的腿断了,不能来。"我说。"呀?"她很紧张,"发生了什么事?"我稍微解释一下荣安的状况,并拿起吧台上的火柴盒充当货柜屋。然后将火柴盒摔落、翻滚。"他的腿就这样断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竟然只有断了腿而已。"小云说。
我左手端着咖啡杯,嘴唇离开杯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说:"我也觉得只断了腿真是可惜。""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云突然醒悟,急忙摇摇手,"我的意思是,在那种状况下,应该会受更重的伤,所以只断了腿是……""没有天理?""不。"她的脸开始涨红,"那叫不幸中的大幸。""原来如此。"我继续喝了一口咖啡。
"喂。"过了约一分钟,小云说:"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却故意要误解我的意思。""没错。"我放下咖啡杯,笑了起来。小云也跟着笑,笑了几声后,她说:"你跟荣安的味道不太一样。""是吗?"我很好奇。
"他是那种典型的学工程的人,而你身上的某部分有我熟悉的气味。""什么气味?"我闻了闻腋下。"不是身上的味道啦。"小云笑了笑,"我不会形容那种气味,只知道你的气味和我求学时身旁的人的气味有些类似。""你念什么的?""企管。"我微微一惊,试着端起咖啡杯伪装从容。
"看你的反应,好像你有熟识的人也念企管?"小云的眼睛很利。"嗯。"我含糊应了声。"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念企管吧。"我睁大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你又来了。"小云笑了起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们曾经山盟海誓,可是现在劳燕分飞,于是你只能在pub里舔舐伤口?"小云越说越开心,但我的眼睛却越睁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