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节:不会真心爱我

孔雀森林 作者:蔡智恒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有右边的石头。但你可能是那种会在左右之间往返的人,而我……"Martini先生说,"却一直待在原地。""为什么不往左边走呢?"小云插进一句。"我如果不爬上右边的石头,就永远不可能往左边走。"Martini先生回答后,摸了摸他的领带。

他今天打的领带是绿色底白色圆点,看起来像是雪花飘落在草原。这种图样跟现在的季节很不搭调。我也注意到他偶尔会摸摸领带结,甚至轻轻晃动领带的下襬。给人的感觉像是领带很重,让他的脖子有些不舒适。

这晚Martini先生走得早,留下一些疑惑给我们三人。小云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是右边的石头?而不干脆说右边的山?我和荣安的解释是:山比较好爬,但石头可能光秃秃的,很难爬。荣安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右边?而不说左边?我和小云很不屑地回答:有差吗?右边左边不都一样?还是得爬。我的疑惑则是:为什么刘玮亭会是我右边的石头?但我们三人都没解答。

酷热的日子里,下雨便是难得的享受。连续两天的大雨,让我悠闲地在家里睡了两天午觉。第三天雨势转小,但不减我睡午觉的兴致。睡到一半时,好像听见有人叫门,戴上眼镜睁眼一看却吓了一跳,一个浑身湿淋淋而且头发还滴着水的女子正站在昏暗的房门口。我还以为是水鬼来索命。

看了第二眼后才发现原来是李珊蓝。"怎么不是敲天花板呢?"我急忙从床上起身,"有事吗?""我钥匙忘了带回来,被锁在门外了。""你看我的样子像锁匠吗?""你有没有备用钥匙?""没有。"我摇摇头说,"我有的两把钥匙都给你了。"

"原来你没有备用钥匙,怎么办呢?""找锁匠啊。""另一把钥匙放在房间内,怎么办呢?""找锁匠啊。""房东又不住在台南,怎么办呢?""找锁匠啊。""烦不烦呀。"她瞪了我一眼,"找锁匠不用钱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又想省钱。"还有个办法,不过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我说。"真的吗?"她眼睛一亮。我下楼到她房门口,拿张电话卡斜插进门缝,房门便应声而开。"这种老式的喇叭锁很容易开的。"我说。"太不安全了。"她说。"是啊。"我点点头,"这种锁确实很不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是指你。""嗯?""这样你不就可以随时开我房门?""我干吗开你房门?""你现在不就开了?""那是你叫我开的!我没事开你房门干吗?""我哪晓得。"她说,"这要问你。""你……"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想怎样?"

"除非你发誓。"她说。"好。"我说,"我发誓,绝不开你房门。""如果我又忘了带钥匙呢?""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可以了吧?""你还没说如果违背誓言会怎样。""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我心里有气,沉声说:"如违此誓,别人永远会说我是虚荣的孔雀,不会真心爱我。"

我说完后,她便沉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出口,也觉得这样讲好像太重了,于是也跟着沉默。

我看她发梢还渗出水珠,便打破沉默:"你赶紧进去吧,免得着凉。"她嗯了一声,便走进房间,关上门。"喂。"我转身走了两步,听到她开门说:"对不起。"刚回过头,房间也正好关上。"我拿片木条钉在门边,这样电话卡就打不开了。"我隔着房门说。"谢谢。"她也隔着房门说。

爬楼梯时,差点在湿漉漉的阶梯上滑一跤。回房间后,又开始纳闷刚刚为什么会发那个誓?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太介意别人对孔雀的偏见。可是,真的是偏见吗?

隔天终于放晴了,我不再有偷懒的借口。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便看到李珊蓝双手放在背后神秘兮兮地走过来。我用警戒的口吻问:"有事吗?"她露出古怪的笑容,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拿着三个信封。A4信封的蔡智渊、标准信封的柳苇庭、西式小信封的刘玮亭。

我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反应。"我整理房间时,在床底下发现的。我认为……"她话没说完,我回过神一把抢走那三个信封。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它们都各撕成两半。轮到李珊蓝愣住了。我不等她回神,立刻冲到楼上房间拿出打火机,再冲下楼点火烧毁。

火光中,关于刘玮亭与柳苇庭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倒带一遍。我静静看着红色火焰吞噬纸张,红色经过之处只留下焦黑,偶尔也飞扬起纸灰。火光熄灭后,我开始后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忘记了吗?"她突然问。"嗯?""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指着地上的焦黑。"不。"我摇摇头,"还记得。""所以说烧掉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的话,这世界早就焦黑一片了。""算了。"我叹口气,"反正都烧掉了。""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写情书,就这么烧掉岂不可惜?""你怎么知道那是情书?"我提高音量。

"这……嗯……"她似乎发现说溜了嘴,"猜也知道。"我瞪视着她,她只好又接着说:"我只看了一点点啦。""你看到哪里?""柯子龙。""那已经是信的最后了!""不好意思。"她勉强微笑,"文笔太流畅了,不知不觉便看完了。""你……""往好处想,如果哪天你突然想知道信的内容,我还可以帮你温习。"我不想理她,拿起扫帚和畚箕扫除地上的黑。

扫完地,将扫帚和畚箕归位后,正想上楼回房时,听到她说:"想跟我这只虚荣的孔雀说说话吗?"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为什么说自己是虚荣的孔雀?""我曾经有个男友,他说过我很骄傲又爱钱,简直是只虚荣的孔雀。"虽然她说得很淡,但我相信她刚听到时一定很受伤。我的气完全消了,向她走近几步,问:"你们怎么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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