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德丽雅：

我的女朋友说我的浴室很恶心，我不收拾的话她是不会在我这里过夜的。有些地方有棕色的污渍，但在我看来已经很干净了。我试过了很多产品，比方说喷雾后用水冲洗的那种，她都不满意。要是这个周末浴室还不干净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提些建议。

绝望者

亲爱的绝望者：

据说百分之九十五的男性都患有“选择性视力缺陷”，有时候也叫做“厨房-浴室盲”。这种状态可以让男人熟练地刮胡子，把啤酒放进冰箱，把成罐儿的菜豆放进橱柜，却注意不到淋浴喷头上的霉斑或是厨房里成堆的快餐盒子。人类的裸眼是很神奇的器官，几微秒内就可以分辨出匹萨里所有细小的配料。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视力功能在性别上有什么区别。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绝望者”，也是像你这样的男性摆脱这些滑稽之谈的时候了。

第二次手术、第三次会诊后，我不得不向现实屈服：最新一期《居家指南》将是我写的最后一期，细数着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再写几次专栏，这时一个绝无仅有的绝妙想法一闪而过。我不必一定要放弃《居家指南》。我给南希打电话留了言。两个小时后她打过来，恳求我好好放松，忘掉工作，忘掉那个酝酿的想法。

你只是不想跟一个一年内就会死去的人签合同罢了，我半开玩笑似地说。南希很善良，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商人。要是她同一个行将朽木的人签了合同，她的会计会说什么？

还是好好享受余下的时间吧，她说。

这就是我享受的方式，我说。我热爱这份工作。而且我是写这本书的最佳人选，我提醒她。她认识的人中，又有谁擅长写这类书籍，并且还有死亡方面的切身经验？

想想题目吧，我说。《家庭死亡指南》，听上去多容易记啊。

容易记？南希反问道。你不会是指有悖于常理吧？甚至是古怪？谁会买那样一个题目的书呢？

这具有独创性。每个人都会死，南希。想想潜在读者吧。

电话那边她沉默了。趁着这个机会，我综合了一下自己的理由：完美无瑕的调研，个人经验，市场一片空白（说到这儿，我听到电话那边气息震荡了一下），我的记录里从未超过最后期限迟交稿件。我并没有拿“最后期限”开玩笑，虽然想这么做：南希有着不可预计的幽默感，同时也对那些拒绝认真对待自己生死的人有着相应的恐惧。我又把市场空白方面进一步补充了一下。她的竞争对手中谁出版过这样的书？在所有的自助性图书和实践指南中，谁写过指导如何离世的指南？不是死亡。不是要让人悲痛。是如何离开人世。从专业的角度。

我几乎能听到细胞冒出了火花，南希的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多次大量印刷，广告中的卖点，展销用的货架，光鲜的杂志上一段段的摘录了。

南希，两个月就行，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我要看书面方案，她说。

商业出版人是一群奇怪的动物。他们活着，呼吸着，思考着，处理着图书。他们甚至可能抱着图书入睡。他们从图书里大笔大笔地挣钱。但是他们不读书。杂志出版是南希生意中基本的业务，这意味着整页整页的单词，整本整本的单词，像狡猾的鱼一样溜进篇章。这些单词只是开发读者需求或出售产品的手段，对于南希的团队来说，就像野生鲤鱼一样既要有创意又要富于启发。如果它们可以被根除的话，早就根除了。南希不同--她喜欢书，并且读书--不过她终归是商业上的领导者，这个行业的底线同篇章的一行行文字一样重要。她常提醒我说读者不读书：他们只看单词。这样，一份新书方案，她可能要拿给市场部经理（他以前在橄榄球运动行业做事）看，拿给财政顾问（曾是甜甜圈的特许权持有者）和宣传员（化妆品行业）看，这份方案必须要重拳出击。一页纸。别写满。半页即可。章节提纲同上。

出版策划方案

死亡和纳税，是生活中的两个必然。有充足的指导告诉你如何纳税，有充足的专业人士帮你纳税，但是，又有多少读者能找到针对死亡的书面帮助呢？我们都会死去。这是个无法逃离的现实。然而死亡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在面对它的时候，我们失去了应对方法（如果我们曾经拥有的话）。

实践方面，《家庭死亡指南》以富有同情且富有机智的方式，为那些惧怕死亡的人量身打造。同之前广受欢迎、备受喜爱的居家指南丛书一样，本书将会揭开死亡过程的神秘面纱。

从面对死亡的第一时刻到应对家人对此的反应，逐渐减少照顾家庭的实例到为葬礼做计划，《家庭死亡指南》将带读者经历现代家庭生活中死亡的每一个方面。

换做其它场合，我一定会因为写了这样油嘴滑舌的市场推销词而满脸通红，但是我时间不多了，不想浪费在更富想象力的策划方案上，而是可以更专注于这本书本身。南希的市场部经理、宣传员，以及其他注意力广度和虎皮鹦鹉不相上下的人，要么会看过不足二百字后同意，要么多少字也不会同意。

市场部想知道目标读者群是谁，其实只要让他们相信不只是即将死去的人会买这本书就可以了（理论上讲这意味着每一个人：这正是市场部经理梦寐以求的）。照顾临终病人的人。家庭成员，爱人，姐妹，母亲们，朋友们……谁都有可能买，不过我确实必须谨慎地列举出市场目标受众，越精确越好。他们可能会让我给受众定个数量。仅仅指出有临终的人及其亲人是不够的。

对于其它题目，南希总是让我写个具体题目或是当即同意我的建议，但是这次她要求我写一个书面方案。我估计这里面另有原因。也许她觉得这个想法很愚蠢。要求写方案，是她力图阻止我的方式，现在的状态让我变得令人同情，需要以比正常情况下更温和的方式来对待。

亲爱的德丽雅：

你觉得自己聪明过人是吧，我告诉你，我和唐仍然在一起。那个最近离婚的老朋友拐走了我的丈夫，而不是像我以前猜测的那样是那个新助手。天呐，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她。你也想不到吧？

怀疑者（上封信的名字）

另，桌布洗得很干净。谢谢。

亲爱的怀疑者：

一针见血。

另，祝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