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讲台上,在群众中,在青年们的眼里所照出来的真相却不一样。他那灰暗的面孔这时从深色的罩上面纱的一层灰暗放出夜光杯一样的异彩。人们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饮过了葡萄美酒一般地舒畅。两眼在说话的时候又射出来无量的光芒异彩,精神抖擞地,顿觉着满室生辉起来了。有一位作家郑伯奇同志于一九三六年的回忆,题为《鲁迅先生的演讲》描写得很生动具体:
……一个广大的文学组织宣告成立。就在这时候,为了将新的文学主张扩大宣传起见,鲁迅先生和笔者便被派到沪西D大学去演讲。
……
那时候,鲁迅先生是住在东宝兴路景云里。他一个人在书房里,脸色很不好,他告诉我们他病了几天,夜里睡不着,牙齿都落掉了。他表示不能演讲,还把落掉了的一颗大牙齿给我们看。
代表很为难。他说,同学都在等待着鲁迅先生去,若第一次就使同学失望,以后什么怕都不好进行了。我是知道自己不会演讲,唱独脚戏准得失败的,故也极盼鲁迅先生出马。看见这样情形,鲁迅先生终于答应我们,带病同去了。
D大学的礼堂兼雨操场是挤满了人。新的文学团体固然也有点号召力,但,大部分的学生是为瞻仰鲁迅先生的言论丰采才集合起来的,那是毫无疑义。
由我来唱了开锣戏。现在,连演讲的题目都忘记了,内容如何自然更无从记起。大概不外乎是当时开始受人注意的文艺与社会关系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还要汗颜,笔者讲了不到一刻钟,听众是一个去了又去一个。偌大一座讲堂只剩下寥寥不到百十个人了。我心里有点发慌:
(头一炮就打不响,鲁迅先生又有病,这却怎么办好?)
心里越急,口上越乱。什么“意德沃罗辑”呀,什么“印贴利更地亚”呀,什么“狄亚列克特”呀,这一类生硬的术语,只在口边乱撞。可怜那百十个听众又渐渐散开,变成乌合的散兵线了。
看光景还是趁早退场好,于是赶紧作了个结束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