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宝说过: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面前,自己却瞎了眼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时方才追悔莫及。而当下滕小小却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要努力睁开眼,在天寒地冻的一月,清晨6点的时刻挺身爬起来——面对被窝以外的世界。
伸手按掉枕边正在振动的手机闹铃,听见母亲鼾声如雷,她身旁的父亲也依然沉睡,两人背向而眠,隔得远远的,仿佛做梦也都各自挟裹怒气。自己躺的沙发两用床的床尾距他们的双人床床尾仅20公分,正是中学体育老师常常说的“隔开一肘的距离”。从窗帘缝隙里模糊望见玻璃后的一角苍穹,仍然是暗淡的灰黑。就算是在室内,居然也看得见嘴里呵出的白气,可想而知今天户外气温该有多低。2010年1月4日,新年元旦之后上班第一天。
五户人家一起合用的小厨房里,滕小小用冰冷的自来水刷完牙,倒出热水瓶里已变得温吞吞的水洗脸。轻手轻脚转回自家17平米的单居室,时间是6点15分。穿上羽绒服外套背着包匆匆朝外冲,袖口却勾开了用三夹板隔出的小房间门,一瞥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弟弟滕多多那连转个身都会追尾的小间里,仅有的一张单人折叠床上竟然黑压压挤了三个人!凑近一看,除弟弟滕多多以外,另两个居然还是一男一女。看模样都是学生,可能是和多多同一个班级里的。
“多多!多多!”滕小小压低喉咙愤怒地小声喊叫,边曲起手指在弟弟额头上不客气地敲了敲。
“……”被吵醒的滕多多皱紧眉头厌烦地睁开眼,“……干吗!?”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男孩蠕动了一下,也快醒了,而面冲墙壁的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滕小小不知问什么问题才能触及重点,“……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被妈妈骂,哭着逃家。他是我死党,又喜欢她,拖我半夜一起出去找她。找到了,她又不想回家,两人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啦。好了,姐你别烦我们了,我刚梦见在吃片皮鸭好香啊……”
滕多多不耐烦地咕哝着又闭眼睡过去。滕小小一手摸头一手扶墙,觉得眼前发黑。弟弟今年15岁,刚升上初三,尚属于青春朦胧期,都说男孩成熟得晚,滕小小吃不准弟弟到底懂没懂男女有别的道理,很多时候不敢盘问得过于详细,怕他原本天真纯洁、心无杂念,可不要被自己逼到智慧早熟、满心邪念起来。
更何况弟弟最喜欢京酱片皮鸭,而平常家里也难得买一回。
“……呼呼……咳咳……”薄薄的板壁外传来母亲模糊不清又粗重的喉音,像是快要醒了,僵立原地的滕小小决定赶紧拔脚溜走,任凭滕多多自生自灭。母亲的生物钟从不紊乱,6点30分起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辱骂诅咒父亲,一年365天,多年来坚持不懈,比二十四小时超市更全年无休。刚开始每天都不重样,后来就翻不出什么新花头,逐渐简化为“只死浮尸怎么还横在我身边”“看到就真真想杀千刀”之类。
翻来覆去地听他们吵架、看他们演活剧,已经从最初的惊恐和痛苦逐渐转化为麻木和厌倦了。
不想再面对了。
铅灰色天空下盘旋着剧烈北风,直刺入骨的寒冷扑面而来。寒冬清晨,街上行人稀少,繁华都市寂寞而空旷,竟让人产生想纵声高歌的狂想。此刻就算大吼一声,也不会有人注意吧。虽这样想着,小小却还只是轻轻哼唱起“五月天”的《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来:“每个孤单天亮,我都一个人唱,默默地让这旋律和我心交响。就算会有一天,没人与我合唱,至少在我的心中,还有个尚未崩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