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羊年春节将近。滕小小即将年满14岁。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喜庆热闹,有三五冷盘有几个热炒,还有暖锅或煲热的蛋饺肉皮菠菜汤……吃罢团圆饭大人带孩子去楼下或街上放焰火鞭炮。难得的是居然飘起了小雪,地上虽然还没有积起来,也一点儿都不冷,但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揣着妈妈给的压岁钱,小小带着弟弟多多去楼下看邻居家放焰火。爸爸妈妈这几天也看起来很和谐,甚至开起了原应该避开小孩的玩笑。生活显得那么美好。
火树银花似的焰火被点燃,四周一圈儿小孩们欢快地鼓掌跳脚。小小拉着弟弟多多的手不让他太靠前,一瞥眼间望见二十来米开外幽暗的路灯光下,聂家梵一个人背靠墙闷闷抽烟。他双眉紧锁,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的钱,在喜洋洋的过年氛围中显得特别触眼。他25岁了,正值年轻男子的青春华年。举止落拓又洒脱,从来不矫揉造作,也从来不顾及他人眼光,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哪怕在郁闷时刻也表露无遗。片刻之后,他丢掉烟蒂,双手叉在裤袋里转身沿着小路向外走去。即使穿了厚外套的背影看起来也依然瘦削、孤单。
小小捏了捏弟弟的手道:“你先上楼等一下,姐姐去街口买很多很多的焰火回来给你放噢……”
小小加快脚步追上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5米的距离,跟着他的步子在黑暗中走。他似乎没有发现。她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不为他所知地陪伴着。
他稍微停了一下脚步又开始点烟。烟瘾这么大……拢起的手心里,橘红色火苗一闪现,蓝色烟雾缠绕着洁白雪片,仿佛天使盘旋在他那孩子般清秀的面容之前。小小静静地凝望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修剪得短短的发脚和洁白的脖颈。努力去记得他的所有和一切。原本很讨厌吸烟的人,一闻到那呛人的烟味就会剧烈地咳嗽。但某次在拥挤的公交车里遇见聂家梵,他微笑着把她揽到自己身前保护她不被他人冲撞。小小心跳得厉害,同时闻到他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道,就这么奇异地喜欢上他抽烟这一既成的事实了。那是一年半前,12岁的夏天。
聂家梵走到街口,拐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良友金伴便利店,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大瓶烈性白酒。他不是最讨厌喝酒的吗?为什么又要买酒呢?
小小站在便利店斜对面大树的阴影里,看着他提着酒瓶走出来转向社区门外的小街,就坐在路边的花坛石围子上,拧开瓶盖口对口地喝起酒来。除夕夜,街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离午夜12点还早,也没有小孩来这里燃放烟火,只有四周远处偶尔传来的轰然的爆竹声,和升腾在漆黑夜空中的斑斓焰火留下的耀眼痕迹。昏黄路灯光下,细小的雪花疏疏落落地飘在他身上,这里仿佛是被世界所遗忘的空间。
小小出神地凝望着他不停喝酒的侧影,全然忘记了要给弟弟去买焰火一事。其实本来也就是借口吧。
他的侧影很美。不仅仅是脸孔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滕小小总能对好看男孩免疫的缘故。年长11岁的他,是有着铮铮傲骨和雄浑气势的成年男性。那种美铁一般存在和坚硬,却又流转自如,让人看了不免惊动。
雪开始越下越大。他痛苦却坚持地喝完了一整瓶白酒。小小忘记了时间,不出声地观望。她很庆幸有这样一段时空存在。其他人都消失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小小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担忧。交握双手默默在心里祈祷:“天,无论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请分担一半给我……”
他慢慢地斜倒下去,醉倒在杂草丛生的花坛里。小小难过地捏紧了拳头想,又不敢上前。
过了许久,他都一动不动。小小犹豫了半晌,踮着脚尖朝他走去,脚步轻微到仿佛担心惊起灰尘一样。
“聂……聂家梵……聂家梵……”推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酒醉的面容,醺红的双眼里赫然有泪光闪现。
小小吃了一惊。酒瓶从花坛边滚落到马路上,没有摔碎,反而顺着地势骨碌碌滚出很远。
聂家梵突然伸开手臂勾住了小小的脖子,抬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模糊不清地念着谁的名字。
似乎是安冉。安冉。安冉……
然后同她接起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