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航在喝了一杯酒之后，才注意到李南军整晚挂在脸上的笑意。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笑来对付自己？这时安蓉的面孔在他脑海里一闪。

李南航认真观察了李南军的笑，那里边含有很复杂的内容，至少包括面对对手时的自信。这使李南航很不舒服。不过李南军脸部那种自信的微笑，衬托在两鬓的灰白中已经少了许多的锐气，而多的是睿智和从容，成熟男人的魅力也许就在于此。石家家族男人有一个延缓老化的特点，他们看上去总要比实际年龄小几岁。当初他们的爷爷，那个国民党的上将石坚，不是仍在五十多岁时迷倒了年轻漂亮的美国女人微拉·凯莉吗？李南航又想到了安蓉。

李南航需要自信呈现在自己的脸上，也许在那一瞬间，他们真的看到了当年爷爷的风采。李南航觉得自己更像爷爷。

对于早年爷爷的形象，李南军要比李南航理解得深刻一些。他们对于往昔陈旧岁月的家族史的印象，基本是源于母亲李婉慧对他们只言片语的讲述。显然了解是肤浅的，不过他们还是加进了各自的演绎而随自己的需要去想象和理解。李南军所以比李南航理解得更深刻一点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西陵，而西陵族人又多，当然听到的故事也就多，所以他的想象空间就相对扩大了。

作为大型企业成业集团老总的李南军面对田水市市长李南航的时候，当然无法去想昨天和今天个人历史的造就是什么东西起了主导作用。但是，在这一刻他十分清楚一点，那就是在这顿豪华晚餐上，两个决策人物面对的都是成千上万人的历史的造就。那么他们就必须排除个人的因素，来面对现实。

谈判最终没有达成任何共识，这是他们事先都预料到的。这么重大的事件如果一次谈成那就不正常了。毕竟开始谈了，毕竟有了开端了。这是李南航感觉到的收获之处。

李南航的意志是为一个市一个地区的未来考虑的，自然是宏观方面的；而李南军是为他的企业和企业中的一万二千名职工的现实利益考虑的，自然是具体的。单单从这个层面上说，很难说谁更有说服力。

李南军强调MDI所谓的环境灾难只是一个理论的猜想。而李南航强调理论的成立与否各占百分之五十，绝不能冒这个险。

显然，这顿由李南军精心安排的晚宴，一开始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晚宴不过是一种道具而已。两个人都看到了，近一个半小时的晚餐，桌子上除了几杯酒水外，那些菜几乎一点儿没动。

最后李南航站起来说：“我已经吃好了。”

李南军也站起来说：“我也是。”

李南航说：“我们应该再找个机会，再谈谈。”

李南军说：“我也认为很有必要。”

李南航看一眼李南军，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向门走去。李南军看着李南航的背影把手里的半杯酒喝掉，突然说：“等一下。”

李南航站下回头问：“什么？”

李南军顿了一下：“你，你该多关心一点儿晶晶。”

李南航很冷地说：“我不想和你讨论家事。”

李南军看着李南航消失的门，怔了好一会儿。

天色已暗，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尚莉独自一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吸烟，她不知道小客厅里李氏兄弟的晚餐进行得怎么样了，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情想知道那些看起来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了……她甚至不想以帝豪老板的身份出面，送走两个田水市的显赫人物。尚莉现在除了疲惫外，坏情绪一直在困扰着她。她奇怪今天自己的坏情绪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突然。一切都是在她接到高先的电话之后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