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元青祐也是我们班的学生，当时她也在场 听目击者说，汽车冲过来的时候，是她推开了杨崇云，但她自己受了重伤，现在才刚醒过来 医生说了，她有轻微颅内出血，要不要开刀，还要等48小时危险期过去才能确定 可是，她的左眼 已经没办法了 ”

.老师似乎不忍再讲下去，父母一时间好像反应不过来，也通通陷入了沉默。只有杨崇云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脑海中的那个梦魇也时近时远。在这仿佛被拖延得太过漫长的混乱中，他只想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 她在哪里？”他慢慢开口，哑着声音说，“我要去看她 ”

冯玉萍是所有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看见儿子垂着头，并不看他们，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她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去?！你先躺着，等伤好点儿再去啊。”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的视线便骤然聚在她身上。有老师的，也有学生的，还包括她丈夫杨泽生了然于心的一丝冷笑。他们都在盯着她，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说出那番话的自己。可这些都不能让冯玉萍为之所动，令她在意的，是她儿子杨崇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这让她心慌，忍不住辩解似的又补上一句，“我是说，我可以去看那孩子呀，要道谢什么的我这个当妈的都可以，你先养好伤要紧 ”

“我要去看她。”儿子打断她的话，用同刚才没有丝毫差别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但冯玉萍清楚感到这句话是对着她丈夫说的 杨泽生嘴边冲向她的戏谑的笑意又深了一分，然后大声应着，“行，这才是我儿子该做的事，我们杨家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等着爸爸给你借个轮椅来。”

她心里一沉，知道他是指桑骂槐，勉强压住的怒气又如火山般喷涌上来。可不等她反驳，丈夫已经大步走出病房，剩下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假惺惺地围着她儿子，视线的余光却都瞟在她身上。

不一会儿，丈夫推着轮椅进来，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抱到轮椅上坐着。她偷偷瞄见一个孩子笨手笨脚地撞到吊针，儿子随之像是疼得倒抽了口冷气。她心里一紧，多想跑上去推开那些人，看看儿子伤得重不重。可他根本不看她，任凭输液管打着晃，还对那个撞他的孩子笑着说：“没事。”

轮椅骨碌碌响起，她丈夫推着椅子，那个老师推着输液架，其他人跟在后面，一群人簇拥着儿子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和自己之间的那道铁丝网被拉起了又一重。

她死死捏着手心，指甲深陷进手掌里也不觉得疼。她在心里咒骂着杨泽生，还有别人 他们懂什么？！为什么连这种人都可以拉开她和儿子的距离？为什么就是这种人会变成她和儿子之间的铁丝网？要是没有杨泽生 要是没有他们

“阿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个刚好路过的小护士探进头来，有些担心地问。

她被这一声打断，满心的愤恨骤然裂成碎片，只剩下无尽疲惫。她一下子瘫坐在病床上，呆滞地摇摇头，不停冒出的冷汗打湿了后背的衬衣。

杨崇云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被各种医疗仪器所包围的元青祐。病房里只有淡淡的光线，和机器上不断闪烁的红光一同勾勒出她的剪影，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你们找谁 ”从人群后面传来的声音引得所有人都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盘在脑后的头发有几束稀稀拉拉地落在肩上，满脸倦容。她看清这些人中几张熟悉的面孔，语气不由得变得恭敬而疑惑，“刘老师，怎么 ”

班主任连忙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才走没多久又来了 是这孩子无论如何也想来看看青祐。”说着，她侧开身指着轮椅上的杨崇云，“他是青祐的同学，也是 被青祐救了的那孩子。”

老师说完这句话后，杨崇云感到一道目光直直打在自己身上，他强迫自己抬起头，与那女人 也就是元青祐的母亲 匆匆对视一秒，还没看清什么，便慌不迭地埋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父亲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跨上前一步说：“我是他爸爸，实在对不住了，昨天是慌得什么也顾不上，今天听刘老师说了我们才知道情况。这孩子也是今天才醒过来，一定要来看看救他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