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云把书放到她的床头，对着她埋得低低的侧脸说：“你 ”他原本想说“你还好吧”，临到脱口又觉得很没意义，于是只是说，“你要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写张纸条放着，我明天来帮你 ”似乎是突然想到自己学习也是马马虎虎，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帮你带去问老师。”

他说完这番话，其实心里也多少有点儿诧异自己竟然能表达得这样顺畅，不再是之前那种欲言又止、结结巴巴的样子。

元青祐还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也不理他。但这都是杨崇云事先想到的，便也不再觉得尴尬。他笑了笑，就当是自言自语，“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便折身离开。就在要打开门时，身后忽地响起低低的声音，“许佳 ”

他停住脚回过头去，元青祐像是恍过神来，被自己会再开口同他说话这件事吓了一跳，投向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小鹿般的惊慌。她瞥见他嘴角随之而来的一笑，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崇云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小女孩举动，心里不知为什么也轻快了一些，连忙说：“许佳家里有事，最近都来不了。”

这个托词是许佳教给他的，她还一脸大义凛然地说：“怎么样，我够仗义吧，顶着被小元嘀咕的风险也要牺牲自己衬托你的光辉形象 哎说真的，你们喝喜酒的那会儿怎么着也得敬我三杯酒 ”她越说越不着边，听得杨崇云一阵闷笑。

不过这会儿他可笑不出来。元青祐听完后没什么反应，但起码她也没再说出“以后你不用来了”这样斩钉截铁拒绝他的话。那么她算是默认他以后可以每天来看她了？杨崇云想到这儿，微微眯起眼说：“那，明天见。”说完，便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杨崇云阖上门转过身，不想一眼就撞见元青祐的母亲站在走廊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刚才讲的那些话。

他想，她大约已经猜想到他和她女儿的关系了吧 但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没那么害怕她了。尽管事实上他们已经分手，但他现在却是愿意她母亲，以及其他所有人都这样误解的。也许因为这样有足够的说服力 说服别人，也说服他自己的理由。也许因为这个理由，他也不用再拼命想逃开心中的那些旋涡。

杨崇云定了定神，老老实实地喊了声：“阿姨好。”面对她再次投来的锐利眼神，也没有心虚地避开。

倒是元青祐的母亲见他不躲不闪，眼中竟浮起一点儿疑惑。

“我明天还会来的。”他笃定地说着，微微笑了笑，“阿姨再见。”

元青祐的母亲好好看了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而杨崇云也得以坦然地离开医院。

就在这一天之内，他竟然已从真实降临的沉重中感受到了一丝踏实。原本经历过的惧怕、厌烦、低落像是也被那份沉重压了下去。他想，也许像原来那样，只知一味逃避、躲藏、用谎言来遮掩的日子虽然过得容易，却是飘在空中没有底的。而现在的自己担下了这责任，虽然沉重，却也因此被拉回了地面，得以安心地走下去了。

杨崇云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饭摆上桌，忙着去工地上勘察的父亲也难得准时回家，正坐在餐桌边吃饭。母亲面前摆了盛满饭的碗，却是一口没动。见他进门来，她连忙起身走到玄关问：“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杨崇云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说，“我跟同学打篮球。”他又看了眼桌上似乎已经凉了的饭菜，“你不用等我，我自己会热了吃。”

母亲像是没听他最后一句，急急地说：“什么？打球？你才出院几天啊，是不是又想回医院？”

杨崇云皱了皱眉，“我又不是什么重伤，再说我身体怎么样我会不清楚？”他说着走进房间将书包随手扔在地上，就不管不顾地去餐桌边坐下吃饭。

母亲受了冷遇，不甘心地撵进饭厅里，语气不由得急躁起来，“我跟你说着话，你倒是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家里一个不够，你也来找我的不是了？！”

原本闷头吃饭的父亲听了这句话脸一沉，把碗重重搁在桌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 ”母亲愣了一下，撇过头冷淡地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