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馥鳞(7)

馥鳞 作者:消失宾妮


“应当是。”何有些回避。

“嗯。”那些烟火又蹿上了天,将面恶男人的声音都冲淡了,“希望没有什么意外,否则你何家难有时间挽回了。”他的声音也许只有何家父亲听见了。走出几步远的两个孩子都听不到。何家长长的走廊里,两个孩子正一前一后地停在窗边,律桢有些惊喜地望着天空,律致则顺应着这个陌生的哥哥望着。仆人回过头,看见两个孩子洁白的脸被乱世烟火映得时而晦暗时而明亮,但就凭那刹那的明亮她也认得出,年长的孩子长得果然跟当年那女人一模一样。人世真是曲折,当年那样离去,如今又如此归来,唯愿那孩子什么都不知是最好的。

是的,什么都不知,就像当年什么都不知的我,微张着嘴随父亲牵手站在黑暗里,望着同一朵翩然盛开而怀有不同的欢欣。

束之蒙像是望穿了我幼嫩的愿望,他隔过故意阻拦其中的父亲,俯身问我:“馥鳞,你是不是想去看庆典?”

在我天真无知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那一刻,我感到父亲握我的手紧了紧。只是远空的欢庆将我们所有人的秘密都覆盖过去,宛若大片遮目祥云。所有的答案都没有出口,何家的、律桢的、律致的、束之蒙的、这岛上的人的,还有我父亲的。除却我那句“你怎么知道”,一切都被轰然的声响遮盖过去了。束之蒙天生是个好看的坏人,他笑得落落大方地提点我:“会有机会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束之蒙亲自带你去看。”

但你我都知道,他的落脚点不是“总有一日”,而是借“总有一日”对比出“此刻”。此刻,我们谁都离不开这座岛,谁都无法置身对岸的生活。而我的父亲,你知道他并不聪明,他从无一套自己的逻辑去想明白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要过得普普通通的。若我的母亲还活着,她兴许会把我捧起来扔到水里,说:“看,你是我的女儿,所以你就是不同的,你一定要明白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自己要知道,利用好,千万别以为自己能得到一切,你只能靠你仅有的一切去换你想要的。你的筹码就这么多。他人若拥有你所没有的筹码,你也便会拥有他人所没有的——哪怕你还没发现它。”

我一定会懵懂地仰望她的聪慧。

可我的母亲已经死了。我只有一个深爱我母亲的父亲,他满脑子里只有亏欠,亏欠于我母亲为他生下我而死,而我为了他们俩的爱情将在这岛屿上以生殉葬。我的灵魂回望那段岁月时,曾多次俯身在父亲身边低诉,告诉他,不要这么想,不要这么想,我既已经是我,又怎么能再摆正回寻常人的位置?你要斩断我的血脉骨骼,只为让我融入那个硕大的世界,可,父亲,用我的血液去换取一段平凡与甘愿是否真的等价?或者说,削减我的命脉血肉只为将我放入他人所制定的准则,是否真的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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