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之蒙对我说:“真美。”
施契无法理解地白了我们俩一眼。
那些日子多么宁静,我永远有用不完的贝来做面具。岛上人少,其他人也得知我总是得到外面的援助,狡猾的恶人们都来问我这是为什么,而束之蒙一早就编好了借口。他总是借此极其得意地对他们说:“谁叫你们没看准,教个徒弟?我教出来的馥鳞行骗可厉害得很,对岸已经被她的面具唬住了,隔三差五要求定做,还拿东西来换。”也许有人不相信,但信不信也改变不了这格局,他们倒是更希望跑来分一杯羹——我说的不是利益,是真的酒。这些恶人谁不嗜酒?而且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一坛酒成不了他们的美宴,于是我分几次攒够好几坛,怕他们偷喝也没告诉他们。直至有一天我搬出四坛酒堆在恶人岛的广场。几乎所有的恶人都来了,这些酒喝不醉他们,可他们也同样热泪盈眶。我十一岁,略懂一些人世缥缈,我父亲本不让我喝,却最终拗不过所有人都纷至沓来地感谢我的酒。我总归喝了一些。酒过三巡之后他们也敞开来聊天,坦图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一定要摸上猴子山去打只猴子来下酒,施契对此也很赞同。可是人们折腾来折腾去也只是躺在辽阔的天地间,舒畅地呼吸着,说道:“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是‘酒足饭饱’了……”
一向沉默的莫叔也捻着胡子道:“颐纱的女儿果然是不同的,结果……还是要托她的福。”
“嘘……”我相信施契是喝醉了,虽然他平时也这么口不择言,“老贺会伤心的。”
可我父亲并不难过。他倒是更好奇我为什么会请这么多人喝酒。可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被我母亲的灵魂感召了,出生在这样的岛上,我从未在乎过酒肉金钱这些东西,我甚至不知原来这世间都是要靠交换彼此获取。我一直以为一切都是信手就能拿来的,就像施契每天吃不尽的鱼。比起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外界,我更喜欢听人欢声笑语毫无遮掩地骂人、说笑、喝酒,相信人性本恶,不对这世间存在任何冠冕堂皇的幻想——这才是我的世界。以至于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岛上所有人得知我的死讯时,他们流了泪,勉强摁住我那平日温文尔雅此刻却暴怒不已的父亲。他们替我安慰我的父亲,可他们甚至拿起自己的刀柄走出这岛屿要为我复仇,却被我遗留的意志所阻止。
可这都是之后的事了。
在我死之前,在我十一岁时,我与整个岛把酒言欢,而律桢仍在探寻他父亲的秘密。虽然很久之后我曾对他说:“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仍是你父亲。”但那时的律桢只是十四岁的孩子,他依靠耍性子从老福那里要到了原本属于我的鱼骨。老福急于将我订要的东西送给我,以免我错过了下一次来对岸的机会,所以他得从律桢那里想办法。我可爱的律桢终于想到笼络他的弟弟——律致。律桢将那鱼骨当做宝贝似的在律致面前炫耀,于是律致想方设法要哥哥的收藏。他得到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借着争吵我脆弱的鱼骨断了第一根,管事的不得不去找第二根,可海边献殷勤的那孩子早已与律桢熟络。我不知道我手里的那根鱼骨里放有一种从别国弄来的特殊香料,味觉很难察觉,但那气味很是吸引蚂蚁。三日内所经之地蚂蚁都会成群密布,像是在寻觅。那是律桢苦心弄来的东西,他终于利用上了,就像是迈出了他恶人的第一步。他甚至顺着这把戏找到了管事的替何藏东西的密室——可惜他进不去。而后是次日,那路线又往其他的地方延伸,律桢便知道了所谓“海神”所在的那个地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