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惊了?
因为你从没想过我还记得你当初那些话。
院子边角传来他人走动的声音,你对我做出一个轻声的手势,我便站在原地等你的下句,你四处张望而后补充道:“那是我们的秘密,你能替我保守吗?”“关于欺负人?”我又问。你点点头,复而再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点头的时候院子里跑过另一个人,你知道么,那一刹那我承认我还是个孩子,因为我看见他便觉得你要欺负的人是他。对,那就是我曾骗来的那只小虎,律致。他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摸出来,朝你喊着:“哥,哥……父亲不让我晚上去看祭典,你帮我想想办法逃出去……”他看见我那一刻有些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后其他的人也登场了,譬如你的父亲。我听得出成人的脚步声更为沉重,律致也听得出来,他又迅速地退回了他的房间,关上房门,做出一副被禁足的样子,临走之前还不忘对你气嘟嘟地求救,“你说了你要帮我的!”
而后你父亲便出现了。他出现的那一刻,你再次对我做出那个手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只是看着你父亲走了出来。你也疑心你父亲要怎样对我交代始末,而一个小女孩又能对你父亲有什么帮助呢?你当然不会明白,你还只是我年轻的律桢。你父亲看见了我,慈眉善目地问着“会不会怕”,我摇头,你父亲又继续说:“像你往常的样子便好,我给你选了一个顶好的位置看祭典——烟花,你以前看过吗?”我点头,我从前在人与人之间看到过天空的边角耀光、烟云的残缺不堪。你父亲说今晚会有最好的风景,你会看到最美的夜景。然后我们就没有对话了。律桢,你一直听着,却听不到破绽,你疑心我与你父亲之间肯定会有过多的交涉,你还想找机会再问我,可你不知道我也只是你父亲的一步棋而已。那一整夜的烟花盛典你看过很多次,今夜也未必会有新的花样,但我却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当下看流火在头顶绽开,宛如大网一般朝我笼罩过来。是烟绿色的网、胭脂色的网、银星色的网,一张又一张乐此不疲地被抛上去、撒下来,我觉得我活该叫馥鳞,该是多么芬芳四溢的小鱼,被这一次又一次的宿命捕捞。我站在一个寂静、辽阔而又无人的地方——在海洋的中央,不知为何有一块质地奇特的漂浮物,稳稳当当地让我站在其上,远远看去,如同踏足海水的人。我戴着我的面具往天空看,四周都是海,我却不害怕。等烟花散尽,远处观景的人早就发现我了,海面行走的那个女孩儿,戴面具的,那不是“海神”吗?他们惊叹的那一刻,天上又打出漂亮的烟火,这次是银白色的,只有这一颗你父亲叫我千万别看,因为它太亮了,让所有人都视野模糊——那是为了我的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