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东霓,”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今天我发现,小宝贝儿右手的手掌心和指头上起了好多小红疹子。不大像湿疹,有点儿像过敏或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我记得南音小时候也起过类似的东西——”
“没事的三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用说,自然是那些绿色的颜料。
“反正我已经给他抹过药膏了,好一些了,明天你一定要记得再给他抹。”
“行,我走了。”
“对了东霓,你要看着他,抹完药膏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去吃手,或者拿那只手去碰眼睛。”
“知道,三婶,你总是操这么多心。”
雪碧看着我拎着小摇篮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像提着一篮子菜。”她“咯咯”地笑。
“现在带你去吃晚饭——”我打开车窗,点上了一支烟,“必胜客怎么样,你吃过必胜客么?”
“没有,”她把嘴抿成了一条线,顺便捏着可乐的后脑勺,于是那只熊也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只是看过广告。”跟着她好奇地问我,“你抽烟?”
“都看见了还问。”
“Cool——”她像是牙疼那样吸了口气。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她第一句话就是“接到了么?”
“早就接到了。”我说。
她说:“那就好。”
一向都是如此。她接我的电话的时候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我也从来都不叫“妈”。从很久以前起,我们就不再称呼对方。弄得我在三婶面前说出“我妈”这个词的时候,舌头都会打结。至于像是“你最近好不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更是没有了。其实这样也好,我简直不能想象,我若是跟她说出“保重身体”这虚伪的四个字,她自己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我爸爸去世以后,我其实只和她见过一次面。刚刚过完春节不久的时候,三婶硬逼着我去一趟她那里。那段时间,正逢我亲爱的三婶被南音私订终身的壮举气得头昏,所以我不想再火上浇油,没有办法,只好装了一个信封的钱带去,算是为了给她点儿东西才去见面的。总得有个理由和名目我才能心安理得。
但是她几乎没有正眼看我。一直在摆弄我爸骨灰盒前面的那个香炉。摆过来,再挪过去,直到香炉里面有一支香因为她的折腾而折断了,然后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脸来,宣告胜利似的说:“你看到了没有?你爸也不想看见你。这支香断了就是说明他看见你就心烦。”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疯子。”这两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然后我把信封放在茶几上,“这里面是两万,花完了你就告诉三婶,我再托她给你送来。够你买成捆成捆的香把房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