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还是不要发飙,不要动手,也尽量不要骂脏话,他是有备来而的,我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我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拽着郑成功的两条胳膊,打算抢过来,他一开始还紧紧抱着郑成功不肯松手,这个时候三婶的声音焦急地从我们身后传过来,“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孩子会疼的——”像是在回应三婶,郑成功就在这时候“哇”地哭起来。于是那个人渣脸上掠过了一丝恍然大悟的不舍,把手松开了。我就趁着这个时候,用力地拎着郑成功,把他拖到我怀里。有什么要紧,反正他已经觉得疼了——我生他的时候受的苦比这多得多,这点儿痛不够这个小兔崽子还的。
三婶走了上来,从我手里接过了郑成功,一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膀,一边说:“不管怎么样,孩子今天留在我这里。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出去谈好了,家里人多,可能说话不方便。孩子有什么错儿?一点儿做父母的样子都没有。”
“我没有任何话要和他谈。”我虽然是在回应三婶的话,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他,“我离开美国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再看见他——对我来说他根本就是堆垃圾,还是那种夏天最热的时候发臭的垃圾,成群的苍蝇飞来飞去,想起来就让我恶心。”
他“腾”地站了起来,猝不及防地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
“我有话要和你谈。”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其实我不想在这儿说,可是只有找到这儿来才最有可能见到你——我要带我儿子走,就这么简单。”
“你失业了对不对?”我斜斜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一笑,“一定是被你的研究所扫地出门了。这个时候想起你儿子了,你是不是打算带他回去申请残障儿童补助啊?不靠着他你没法吃饭了?”毕竟做过夫妻,我比谁都知道怎样激怒他。
他嘴唇都发白了,看他这副强迫自己不要爆发的样子真是有趣,“郑东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
这个时候南音的声音终于插了进来,怯生生,但是清澈的,“你不能这么不讲理——是你自己不愿意要郑成功,姐姐才带着他回来的;是你自己嫌弃郑成功有病,才要和我姐姐离婚的,现在你说你要带走他,你也太欺负人了。”
他惊愕地转过脸看着南音,“谁告诉你我们离婚了?谁告诉你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你们是她的家人,自然什么都信她,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在离婚书上签字,是她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是她一直要挟我,她带着孩子回家无非是为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迟疑。
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一直。他停顿的那个瞬间,我让自己慢慢地倒退,一,二,三,正好三步,我可以踉跄着瘫坐在身后那张沙发里,记得要做出一副崩溃的姿态,但是不能太难看。非常好,我跌坐下来的时候头发甚至乱了,多亏了我今天刚刚做过发型,残留着的定型啫哩功不可没,它们只是让几缕发丝散落在我脸上,却没有让我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女人。紧接着,在方靖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下面的话的时候,在下面的话呼之欲出的时候,我抢在他前面,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