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世一双人(5)

九阙天荒 作者:语笑嫣然


在七劫的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送蝶再是无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花开成海。

仿佛开出的是一首缠绵的诗,一颗疼痛的心,也是一片阴森的坟冢,那里面,怨气一刻也不停歇,立刻开始积聚。

风一吹,吹出的,全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劫灰。

送蝶看着心魔。

心魔的鼻腔里喷出轻蔑的、残暴的气息。可是,他也能感受到送蝶身上透射出的那股如甘泉的清冽之气。

纵然他是炭黑的墨石,送蝶也可以将他洗净。

洗成洁白无瑕。

一直到灰飞烟灭。

他竟然觉得怕了。他一怕,他的霸气就流泻了千里。白萱衣和流云在旁边看着,彼此对望一眼,心领神会,都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柳絮又重新开始飞舞。

柳絮围绕着七劫和送蝶,仿佛与他们嬉戏一般,亲切地环绕着,舞蹈着。无声的舞蹈,轻盈酣畅。

送蝶的双臂平举开,掌心里腾起红如火焰的光。那光芒逐渐扩大,将她笼罩,穿透红光,依稀还能看见她的真身——那是一朵硕大而饱满的陌骨花,比花海里的那些,更加鲜艳,更加夺目。

心魔缓缓地退后了两步。

流云向白萱衣递了眼色,白萱衣便悄悄地挪了挪身子,忽然间光芒迸裂,厮杀渐起,白萱衣飞身跃至流云的身边。流云接过宝镜,咬破食指在镜面轻轻一点,镜面就像起了旋涡一般。

那是一道门。

随时等候着要将心魔吸入,关闭,将他永远地埋葬其中,再不存在的门。

海浪的呜咽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亦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伴着这一场巅峰的对决。

眼看着心魔与送蝶和七劫的搏斗愈演愈烈,心魔的软弱溃败,也愈来愈明显,飞鸾流仙镜的旋涡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流云忽然握紧了宝镜,迎向心魔,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而移动的气流,在接触到心魔的刹那,将心魔牢牢地锁住。

心魔顿时脸色大变。

他的头发、衣裳,都在一点一点地朝旋涡里跌去。他的四肢、头部、身体,也在剧烈地扭曲着,缩小着。

天地间响彻了阵阵绝望的嘶喊与哀号。

持续着,持续着。

最后,终于彻底地平静。

心魔已被旋涡吞并,不复存在了。

送蝶和七劫从半空缓缓地降落下来,落在红艳艳的花海里,陌骨花有轻微的战栗,像是在怨,又像是在怕。

送蝶对流云和白萱衣视若无睹,只是堪堪地望着七劫,道:“师兄,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七劫的眼神里有几丝明显的惭愧,她何尝不了解送蝶,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将那么多无辜者的心脏割来浇灌陌骨花,这样的行为,是善良的送蝶反对甚至痛恨的。可是,他偏就是要那样做,用那样的激将法来逼迫送蝶放弃陌骨花,与他远走高飞。

送蝶道:“师兄,还记得那年,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在海边说过的话吗?”

七劫道:“记得!”她说过的那么多话,他全部记得;她的脾性、喜好,都是他的必修课,关于她的一切,都像烙印似的打在他的心里,他怎么会不记得,他道,“你说,你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像凡人的女子那样,穿嫁衣,戴凤冠,与心爱的男子拜堂成亲。我说,我会娶你。”

送蝶羞赧地笑了起来,“如果,这个承诺,只能在梦中兑现,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踏入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梦境?”

七劫愕然,疑惑道:“此话怎解?”

送蝶莞尔地背转了身,面对着那一片更广袤的陌骨花海,道:“师兄若与我一起,沉睡在这片花海里,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是一个承诺。

或者说,更像是诱惑。

七劫凝望着送蝶笑吟吟的明眸,怔忡良久,忽然问:“你这样做,是为了陌骨花,还是为了我?”

送蝶的笑容还天真着,“有区别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就是师兄想要的结果吗?只不过是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实现了罢。

她的目光里开始流露出惶惑。

七劫的瞳孔微微扩张,又缩小,反复几次,似是犹疑,也是痛惜。这个时候,他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像一张无形的网,弥漫开,将他和送蝶笼罩其中。他的背影,无论沉默或不沉默,看起来都格外沧桑,好像装满了阴霾。

白萱衣扯了扯流云的袖子,“哎,你猜他们在说些什么呢?”流云摇头。莫说他们跟送蝶和七劫隔得远,就算隔得近,以送蝶的修为,她想要一场只有七劫才能听到的谈话,又有何难。

白萱衣看流云不说话,撇嘴又问:“你说他们俩到底是敌是友呢?我们要不要趁现在偷袭他们,先下手为强啊?”

流云顿时愕然地看了看白萱衣,心想这姑娘大概眼神不好,方才那一番激战,谁高谁低早已经见分晓了,就算偷袭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如此这般的馊主意,她竟然能说得出口,唉,流云顾自摇了摇头。

白萱衣看流云像看猴子似的瞪着自己,将嘴一撅,“你看我干什么,倒不如盯着前面那位美人姐姐,当心她一转身就打得你吐血。”

刚说罢,花海中突然炸开一声尖利的咆哮。

“不!”

山河震怒,风云变色。

娇嫩的花朵儿都在枝头打着颤。

一阵疾风吹得遍地尘土飞扬,迷蒙了双眼。白萱衣只觉得眼睛里的沙子像烈火一样熏着她,她疼得难受,一个劲拽着流云的胳膊,直往他的背后躲。片刻之后风暴停息,偌大的花海,送蝶还站在原地。

七劫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荡在花海上空。

周身萦绕的黑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像烧成废墟之后的焦土。那是他的邪,是他的怒。

也是他,万念俱灰的绝望。

“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

声嘶力竭,分明是狂怒的海啸,带着摧枯拉朽的汹涌,却仿佛还有几缕颤抖,几缕哭泣,几缕藏不住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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