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繁下楼时,乔叶芒已在楼下的长椅上等候,两只军绿色的旅行包随意地放在身边。她微微垂着头,认真地将两只脚踮来踮去,像是等候了太长时间。她走近身前,乔叶芒才发觉似的猛抬起头,俏皮地打声招呼,大方地将小的那只旅行袋交到她手中,自己拖住行李箱和大的行李袋跟在后头。
5号楼是学校的老楼,处在学校最荒僻的角落,学校因为往东面发展,新教学楼和宿舍楼也全修在东门那边,而这儿早已弃置,平常白天上课时这儿安静得吓人。
宿舍楼破破烂烂的,几处下水管道全挨着窗户袒露在楼外,黄褐色的锈水从管道旁渗出,在外墙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痕渍。去年有个二楼的学生晚归,为了躲避检查爬下水管时摔断了腿。
楼里年久失修,三楼楼道的灯坏得七零八落,剩下的那盏在陈繁搬进去后不久也烧断了灯丝。她们打电话跟上门报告多次,学校后勤却一拖再拖,过去大半年还不见派人来维修。楼道里白天还有些光,可一到傍晚便黑咕隆咚的,她们没人出钱将灯泡换上,各自备了手电,借着沿道两旁寝室漏出来的昏暗光线,像卧铺车厢里熄了灯的夜晚。
301在走廊尽头,一直没住满过。陈繁说:“我们班孙然就住301,其他几个是隔壁班的,我不太熟。”
“听说从11月起要上晚自习了。”
“是啊。”
这时到寝室了,乔叶芒和她道声谢。
寝室空着两张床位,靠窗的那张堆满了行李箱包和杂物,而靠门的则像是新空出来的,还有些废纸留在上面。
他们几个人都在,孙然穿着那种缀满银色亮片的连衣裙,像是刚刚丢进试管做过银镜反应。乔叶芒问自己睡哪个床。孙然指着靠门的空床位说:“用这个吧。”
正在打扫的女生拘谨地小声道:“这原先是郑其文睡的床,要她睡这儿不太好吧?”
“胡茵,那张空床放了那么多东西,等会儿就要上课了,谁还有时间来收拾?”
“可是她……”胡茵为难地低下头去。
乔叶芒将行李箱往上头一放,回头叫住她,“陈繁,你等等我,我这就跟你去教室,等会儿中午回来再铺床。”
乔叶芒跟她下了楼。
陈繁说:“我听说睡那张床的郑其文原先得过乙肝,你睡那儿没事吗?”
“我打过疫苗,应该没事,”乔叶芒爽快地说,“想不到女生寝室也这么乱。”
陈繁问:“你原先没住过校?”
“嗯。”
“传说他们男生宿舍有个足球队的人的袜子和衣服从来不洗,穿到后头硬得像盔甲,衣服就叫‘圣衣’,而袜子美其名曰‘圣袜’。”
“圣袜?拿来给打不死的星矢穿的?”
“听说他们寝室有人晚自习回来,还不小心被上铺飞下来的圣袜砸了个大包,一气之下,和‘圣袜’打了一架。”
放学后乔叶芒和陈繁去吃饭。学校有老师家属在家办餐厅,食堂口味不好时他们就去那儿。等上菜的时间,陈繁问起她为何转学,她草草应付了几句。许乐仁的话不多,吃饭时一直是陈繁和她聊天,他在旁边听着。
现在天气凉爽了,他还穿着短T恤。昨夜应该是去理过发,头发短了很多,露出宽宽的额头,把眼睛完全暴露出来。他脸庞轮廓很深,眼窝里留下很深的阴影,显得眼睛更加漆黑,任何时候都会露出那种过于专注的偏执孤僻的眼神。说话时更是三两句就停了下来,显得很不耐烦。
等中途陈繁说要离开一会儿,气氛顿时冷落下来。两个人没有话说。秋天的光在他的侧脸静静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