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后,卢为为仁兄回来了,一张脸晒得像汽车挡泥板。他满脸怒容,骂骂咧咧,“你借我摄像机,却没有往包里放充电器。这种摄像机专用的充电器,尼泊尔旅馆里面哪里有!得!你借我的摄像机本来电池就没有电,一次都没用上,我拿都没拿出来一次!”
我故作道歉状,表面愕然,心中欣喜。我确实是忘记了。这种借人东西忘记拿关键部件的行为,就是弗洛伊德心理学所讲的那种“故意的遗忘”。
“呦,卢兄,去佛国圣地呆了那么久,头发多长了几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洗涤没有啊?有没有艳遇啊?据说尼泊尔姑娘挺漂亮的。”我忙把话头岔开,与卢为为亲切交谈。
“靠!什么佛国圣地,就是个受苦集中营!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山地、破庙就是林子,连个洗澡桑拿的地方都难找,更别提什么美艳的小姐了。在街上难得看到个比较好看的女孩,皮肤黑得赛过新买的胶鞋,闪亮闪亮的。你知道,我的审美观是喜好白皙滑腻的啊……”卢为为摸着下巴,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长头发?一根都没多长,长个屁!我们天天寻思哪里喝碗干净水,哪里能找地方洗个好澡,愁都愁死了,我估计脑袋上的头发还多掉了30多根儿呢……”
确实,秃头对自己头发根数的注意,与守财奴注意自己的银元差不多。听他言语,我幸灾乐祸,“呵呵,我早劝你不要去,你非要去花钱活受罪,何必呢?嗯,对了,和你一起去的那两个喜好摄影的哥们总会感觉有收获吧,他们感觉到荒野苍凉的美丽了吧?”
“那两个傻叉也都后悔死了!都是他们撺掇的,两个人本来是贵州出来的,到深圳十多年,也都混个人五人六,自我感觉不错。到了尼泊尔,他们呆了几天就呆不住,想离开又不能改签机票,后悔,后悔极了!我们天天躺在旅馆里面,住劳改营一样,想自杀的心都有——特别是那两哥们,多年前好不容易走出贵州大山到了深圳,谁想又他妈万里迢迢跑到尼泊尔爬山越岭忆苦思甜,简直就是农村人又回到更穷的农村了……两哥们说是喜好摄影,每个人都背着几十万的机器招摇,其实都是饭桶。他们平时都是拍人体搞意淫的,在深圳的时候,弄些模特在摄影棚里面或者去海边,以摄影的名义对小姑娘毛手毛脚,哪里懂得拍风景!”
是啊,无论去尼泊尔还是巴马,作为猎奇者,我们这些表面上反物质的物质主义者,城市的客人(好多人在不久前还在山沟里面吃红薯,肚子里面的红薯屎还都没拉干净)纷纷上山下乡,窜入各种少数民族聚居地,把贫穷和落后当成猎奇的对象,在大秀自己“品位”的同时,内心深处最多的是一种庆幸:这么原始的生活,这么贫穷的物质环境,自己可以作为一个纯正的旁观者和旅游者来感受,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更可笑的是,背包旅行(Backpackers)是最被中国人误读的一个国际消费符号,类似我的朋友卢为为一样,他把背包旅行变成一种时尚,甚至无端炫耀。其实呢,在国外,一般的背包客都是花不起钱的学生和穷人,参加旅行团的才是有钱人。到了中国,一切都拧了个儿。
所以,悲剧在于,我们今天的生活在数量上确实超过先前任何一个时代,但它仅仅是数量上的进步而已,我们的意识层面和精神基调,根本不比秦朝人要好得很多,甚至还在某些方面有极大的退步。
法国,一个虚假的浪漫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