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呜”的一声熄了屏幕,房间里更暗了一层。刚才桌上映着蓝色荧光的对象一下子失去了光泽,黑糊糊的屏幕上若隐若现地映出我自己的脸。
我又坐到这个座位上来了,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感觉。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放纸,我习惯性地一抬头,打印机还在那个位置。我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打印机了,它居然还在那里。不过肯定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它了。我记得似乎我自己就批过好几次购买新打印机的申请单。
那么那台老打印机呢?六年前那台,我当时把它看成是我的搭档,我是和它一起负责公司的文件打印的,没它不行,没我也不行。没它公司就没法打印文件;没我就没人给它放纸。我不放纸纸不会自己飘到打印机里面去,而且我放的纸不会卡纸!
人是物非。我的那个老搭档早就被丢进废品站,被拆散、敲碎、熔解、丢弃,而我今晚突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开始怀念那台机器。
我又摁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电脑开了。开机程序之后,桌面出现一个坐着的裸女。
我借着屏幕的荧光观察这个实习生的座位。
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座位,桌上有烟盒和ZIPPO打火机。我拿起打火机把玩了一阵,还是那样顺手。我用小手指和无名指夹住火机的底部,手轻轻一甩,火机就沿着手背翻滚着从指缝间挨个滚过,插进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在它插下去的过程中,我用食指弹开火机盖,大拇指顺势摁下去,火机就打着了。
“嗡”,小火焰冒起来,映着我的脸。
我拿起他的烟盒,中南海,还有一根,点烟。
灭火。
他的桌上竖着放了一排书:《东北往事:黑道风云20年》《托马斯?曼中短篇集》《别笑我是英文单词书》《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丰田就这几招》《藏地密码》《有一天--乌青诗歌小说集》《阿赞得人的巫术、魔法与神谕》《向左还是向右》。和这些书竖在一起的是几个文件夹,其中还有两个笔记本。我顺手抽了一本,是工作笔记。信手翻开一页,里面记的是我前几天在公司培训会议上的讲话。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记录,基本记下了我那天讲的要点,特别是客户谈判那一段--如何谈判,如何判断,如何等客户自己降价。有一处他用红笔打了几个圈,圈里面很潦草地写着:“你只要毫无表情地看他几秒钟,他就会把价格降低一点;等他降了第一次价,你继续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降第二次价。一直等他连降五次,继续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说出‘这绝对是我们的底线了,不能更低了’,然后一副哀求的样子看着你。这个时候你才可以很遗憾地告诉他,‘由于价格的问题,我们的生意没法做’,然后示意终止谈判。这个时候他才会告诉你真正的底线。你要做的就是听他说完然后停止谈判,并把他的最后报价作为下一个供应商的谈判起价。”圈里面是我讲的原话,他一字不漏地抄了下来,然后在红圈外用红笔写下“牛人就是牛!”这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