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基听来,这是足以振聋发聩的真知灼见,看得这么深远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看出来又敢于这样直言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他很佩服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才子,却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朱元璋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勃然暴怒地拍案而起,指着楚方玉说:“你这狂徒,哪里是来廷对应试,分明是来离间我骨肉。来人啊,给朕拿下,打入死囚牢!”
所有的喜庆的笑容、气氛全都冻结了,大殿上死静,人们的喘气声都清晰可闻。楚方玉一听,反倒冷笑,丝毫不惧。朱元璋更气了,认为这是对皇权的轻侮,他怒道:“你还敢嘲弄朕!”他把屏风上挂着的剑抽下来,拔剑出鞘,冲过去突然架到了楚方玉颈上。群臣大惊,全都蓦然起立,屏息不敢出声。
刘基不得不出来讲话了,他劝道:“皇上息怒,楚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话不知轻重,但还是一片好心。可拉下去打五十大板,永不准再来应试,革除二甲头名传胪也就是了。”宋濂也出来讲情:“今天是皇上登极以来第一次廷试取士,如因进士对策而杀人,传出去不好。”朱元璋这才收回了剑,也冷静多了,但仍是气难消、意难平,执意将她先押入大牢,若不是今天是好日子,他说定要亲手杀她,以解心头之恨。
被武士拥下殿去的楚方玉说:“什么开明纳谏,什么礼贤下士,全是假的,连听听逆耳忠言的勇气都没有。皇上罢黜孟子是怕百姓,连‘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都不懂,还要学秦皇、汉祖、唐太宗吗?笑谈而已。”
群臣吓得捂耳朵。朱元璋只装听不见,可心里却免不了受到巨大震动。朱元璋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说:“朕头疼,殿试改天吧。”说着自己从后面走了。好多大臣从麻木和惊恐中醒过来,有甩了一把汗的,有长出一口气的,都争相逃命似地出殿。
刘三吾、李醒芳等人正在巨大的金鼎前走动、闲聊,猛听一阵杂沓脚步声,望台阶上一看,武士押着楚方玉正往下走,随后大臣们潮涌一般出来,作鸟兽散。
刘三吾问:“这是怎么了?方才咱们还说楚方兄有望点头名状元呢,怎么转眼间成了罪囚?”
李醒芳没心思听他唠叨,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大叫:“方玉!楚方玉你怎么了?”一边喊一边堕泪。楚方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看,这就是想要进身的下场。这个状元你还拿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李醒芳说,“你到底因为什么得罪了皇上?”
“走开!”武士们不客气地拦住了他,楚方玉被强行押走了。
值殿官在高喊:“殿试改期,请等候黄榜告知。”
后宫魅影
朱元璋一个人关在书房奉先殿里,情绪极坏地走来走去。他没想到小小的楚方会这样胆大包天地指斥朝政,会这样不给他在文武百官面前留点尊严。他此时没有心思去琢磨楚方的建言有无道理,一想到殿上被数落得那么狼狈,他就怒气升腾。
马秀英得到消息,借送新茶的名义来安慰他:“皇上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再说了,人家未必不是一番好意,历史上的事,有时也是前车之鉴啊!”
朱元璋道:“这样的乱臣贼子定不能饶,恶人由朕来当,行了吧?”马秀英顿时被噎住,哑口无言。
管事太监进来奏告,说大将军蓝玉求见,已在御花园等候多时了。朱元璋这才想起这件事来,稳定一下情绪,传旨召见。
但蓝玉却不知去向了。原来他在园子里等了约半个时辰还不召见,有点不耐烦了,想想这里离郭惠的万春宫不远,便向那树丛后露出的重檐黄瓦的宫殿张望,希望她能出现,有机会一睹芳颜,可风吹树响,视野里除了太监、宫女,哪会有佳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