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时

■ 邵成潇

★ 一

盛夏的七月是难得有这样一场不紧不慢的小雨的，被雨水打湿的路并不好走，于是阿时右手紧紧护住身后的画板，左手勉强推着脚踏车，在通向山丘顶的小径上勉强地走。

下意识地不时摸摸口袋里面褶皱的信封。

远远看到阿嘉的影子，于是背着画板走过去，在一片还算干的地方坐下。

你这家伙，下雨了也不躲起来，不怕感冒吗？阿时笑着，用熟稔的语气打招呼。

但是写生的话好像就需要这样的天气。阿时拿着画板站起来向远处眺。你好会选地方哦，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山。

那么，今天画什么呢，给你画肖像好了。顽皮地一笑，叫做阿时的短发女孩熟练地铺好纸张，从盒子里拿出铅笔，用手拢了一下垂在额前的刘海，一笔一笔勾勒起来。

对了，我有封信给你。说着，少女从口袋里捏出一封信，塞进树洞里。

阿嘉是一棵树。

★ 二

时常梦见大片大片清澈的蓝色，开始我觉得很迷茫，我不知道我去了哪里，直到看到自己的鳍和尾，我才高兴地发现我变成了一条鱼。我在准备欢畅游动的时候又有点悲伤，其实我更渴望变成海洋，或者一棵树。海洋和树是纯粹的，而一条鱼却不是。阿嘉你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吧

陆彦打开了藏在树洞里的信封，反复默念这几句时，他觉得自己喜欢上阿时了。

★ 三

陆彦和阿时是同班，在陆彦发现阿时的秘密那天下午之前，陆彦和阿时可能都没意识到对方竟然是存在的，不过阿时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阿时什么也不知道。

在陆彦眼里，阿时是个平凡甚至沉闷无趣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阿时除了面无表情以外还能有什么表情，印象当中，她从来不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饭，也不喜欢围着英俊的体育老师团团转，上课从不睡觉成绩也不好，可能因为每天画画的关系。也不像吸烟喝酒的坏孩子，但是好像沉迷在某个异次元世界里一般让人无法捉摸，也不想接近。

她就是个骑脚踏车的怪人。有一次聊天提及时，同桌对陆彦说。

也许吧。陆彦眼睛没离开怪物混战的手机屏幕，不在意地说。

★ 四

阿嘉你相信吗，我伸出手来，竟接到一片雪花，她不融化，而是乖乖地在我手心里沉睡了。现在不是立夏么，立夏也能下雪吗？

★ 五

你个王八蛋，以后进家门一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陆彦把门狠狠摔上的时候，还听见父亲在门里骂。显然是班主任把陆彦逃课的事报告给了千方百计想要巴结老师的父亲，一个响亮的耳光后，陆彦发誓再也不回家了。

一个人骑着单车来到山丘顶上，陆彦点了一支烟。陆彦吸烟纯粹是因为这个年纪男孩子普遍的心理，觉得吞云吐雾、摆弄打火机的感觉很酷。

在使劲吸了一口却被狠狠地呛到以后，陆彦发现自己没用地红了眼眶。

陆彦毫无目的地在这一片山丘上徘徊，这时候瞥见一辆熟悉的脚踏车，陆彦觉得奇怪，走上去，发现不远处一棵树下，好像是那个平时沉默的女生。

留着短发、骑单车像假小子，笑起来却也非常好看。让陆彦想起一颗糖果。

从背影看，她好像在画画，手臂轻轻摆动，头会不时抬起来把画拿起来看。迎着太阳快下山时候投射下来的暗红色光芒，少年看见阿时的背影单薄而瘦小。

有什么东西从少年心里渐渐苏醒了，在这满是燥热和沉闷的夏日午后。是像水蒸气满满聚集然后上升的温热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