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

■ 邵成潇

★ 一、我想我丢了一样东西

散场以后的马戏团静悄悄，米格镇的镇民们都是善良的人，他们在带走快乐的同时，不会忘记把散落的果皮和糖衣一并带走。就连最马虎的鹈鹕姑姑也耐心地把吐在地上的小鱼刺一根根捡起来。急性子的鹈鹕先生一边帮忙一边埋怨她为什么不把鱼刺嚼碎了咽下去，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于是铺着长毛毯子的地板还是一样柔软干净。穿着灰色马甲的象先生就很开心，因为他不用清扫那些让他感觉不舒服的鱼刺--坦白说那股咸腥味真是糟糕透了。象先生是马戏团里唯一的一名杂务工，他一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地搭建起高高的舞台，并且在表演结束后将那些沉重的钢铁支架拆卸。当然了，温柔的象先生也很擅长做些细致的活儿--比如整理道具和打扫卫生--有时也会安抚那些想和坏脾气狮子一起钻火圈的小男孩，让他们打消那种不太好玩的念头--这全凭了他那条灵活的长鼻子。

做完所有工作的象先生缓缓地靠着观众席的护栏坐下，轻轻闭上眼睛。于是他看见绚丽的灯光，看见飘扬的彩带，看见升空的气球，看见一个在空中滑翔的曼妙身影。她多像仙子，她就是仙子吧，象先生在心里面第一千次愉快地说，她在为我一个人表演，这可真是棒极了。

过了一会儿象先生睁开眼睛，暖黄色的灯光衬得他的表情甜蜜又哀伤。象先生恋恋不舍地环视了一遍眼前这片空旷，视线突然被一片模糊的黑影获取。影子躲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很难被发现的角落。

谁？象先生慢慢靠近，谁在那里？

是我。

是…丑丑吗？

嗯。

你在这里做什么？象先生有些害羞地坐到黑影旁边，好像刚刚自己想像的那些都被窥见了似的。转过头，象先生看清眼前小小的人儿。演出时穿的服装还没有换下，花哨的单肩背带裤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大口袋。口袋里面装着塑料小球，丑丑最多可以一次抛起11个让它们不落到地上；装着能够伸缩长短的红白相间的魔术棒；装着水果味的糖果；装着奖励给小朋友们的汽水瓶盖儿；甚至还装着一只螃蟹，每次它的大钳子紧紧夹住丑丑红色的假鼻子不放开时，就是观众们笑得最大声的时候。

我想我丢了一样东西，象先生。声音那么细小，仿佛蜻蜓在阳光下面抖落掉沾附在翅膀上的一滴露珠。丑丑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面，漂亮的尖顶帽歪到了一边。瘦削的肩胛骨看起来好像两枚尖尖的贝壳。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起头。

象先生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丑丑的手臂。丢了什么东西，小家伙，我来帮你一起找。

有没有什么是你特别喜欢的？象先生，丑丑没有回答象先生的问题，反过来问道，比如…嗯，怎么说呢…比如某个东西，它可以是一件衣服、一个玩具、一枚邮票…之类的吧…或者，或者它是一场往事、一段记忆…嗯…再或者…再或者它就是一个人…象先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突然间这么问。一个纤细灵巧的背影闪过，象先生的脸微微红了。

就是很想知道。丑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可以告诉我么。

嗯，有的，象先生想了想，看着丑丑从帽子底下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认真地说，有喜欢的人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感觉…感觉凉凉的，很舒服。

是冷的？

不…不是冷。是凉。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啦，可是又很不一样。只有当你讨厌一个人时才会觉得冷，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凉凉的感觉，就像…嗯…就像喝完一杯新榨的甘蔗汁。象先生换上最柔软的笑容。

我不爱喝甘蔗汁。丑丑瓮声瓮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