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好痛啊……
飞雨一屁股坐在门前石阶上,委屈的揉着小手。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刀,其实并无血迹,要她擦什么呢?
是不想她跑去偷听他们父子的对话吧。
飞雨哼了一声,站起身沿着墙围一溜小碎步,蹑手蹑脚的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前进。黄褐色的枯矮围墙,一点点接近转角。女孩放低身子,迅速转弯。
一抹白色下摆挡住了她的去路。
头脑跟着一片空白。
男孩冷酷的目光,严厉的不留情面。可他站在这里等什么?料定她会跟来偷听?
“子昭……”飞雨扶墙起身,贴墙站好,捧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我说过,我不会输!”
“嗯?”飞雨心生不妙,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好啦好啦,你不会输,我记得的啊。”
“你记得,可你不信。”子昭此刻褪去了伪装的冷酷,只剩急切。他一辈子不承认自己心虚过,但这就是那样的时刻——他心虚了。父亲要说的话他再清楚不过,但他不会放弃飞雨,不会将她送回天朝皇廷,她是东海航运和贡产的报偿,她是他受辱于汉人的报偿。
她是他的人。
“拯救你的人,我才是!”在大殿上与汉皇从容论政的少年英才,现在却是真正的孩子。子昭死死盯着飞雨,盯的她瑟缩起来。“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你不信我能做到么?不然跟来做什么?”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发了脾气。
飞雨被一连串训斥打的摸不着头脑,只听懂了第一句,无奈笑道:“子昭,你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了?”
子昭紧闭薄唇,眼神依旧吓人。
其实他从没救过她,是有人将她丢在了他的门口,仅此而已。
相反,是她救了他,她已不记得,他也深深祈祷她永远不会想起。
午后,蜂儿聒噪的飞过,女孩目光呆滞的想,若那是只蝶该多美好。蝶之翼很安静,不会打破此刻的平静。
因为子昭竟会主动的抱了她。他轻柔的声音贴在她耳翼上,“你记住,我……”
“我知道,知道。”女孩开心的左右摇动,既然被他抱着,就要多享受些他的臂膀,“你不会输的。”
“再记一次。”男孩叮嘱。
西南边隅的这处驿馆已走脱了盛京干燥闷热的夏天,温润潮湿。与瀛国,已经很像了。子昭平静的与父亲同行,等待他讲话。说来奇怪,如此崇敬膜拜着汉人的父亲,竟不许他有个汉人女孩在身边照料。
“子昭……”东方遥终于开口,“你可知,那女孩是钦犯之女,本该为奴婢的?”
原来如此。
子昭不出声的冷笑,“被汉皇践踏的人,她不是唯一一个。”
东方遥停住脚步,“凭她自己之力,不可能逃脱族诛。你可知,是何人救了她?”
“与我无关。”子昭不经意的回头瞧瞧,她没有跟来。经了刚才的安慰,她喜滋滋走掉了。若她知道真相,知道所谓救命恩人根本是他冒充,一定会厌弃他的。
瀛王话语渐转苦涩,可惜无人体会。“子昭,你可以鄙夷为父,可以不再信任为父,但你未来的王妃绝不可以是汉女,你听懂了么?”
子昭嗤之以鼻,“可笑!”他不想再与父亲浪费时间了,如果她不记得为他包扎伤口,他可以去为她包扎伤口。
东方遥无奈,只得朝着儿子的背影疾呼。
“子昭,你会后悔的——”
又是这一句,总是说他会后悔,他听也听腻了。然而,接下去的那一句,彻底打到了他的软处,让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飞雨相伴。
“子昭,救那女孩的人,是天朝皇太子!”东方遥再也不能隐瞒,子昭对她的心已经太深,他不能看她绝了瀛国的后路,“若不信,去问小薰。她出现的那日,小薰拿了她身上一块玉佩、一封书信。那次她们打架,就是她想叫小薰将那些东西还给她,她看了好能知道身世。皇太子将她托付给我们,叫我们带她远走高飞。”
他不惜再次打碎儿子的自尊,也要让他远离飞雨。
“子昭,你自以为成为了可以拯救别人的孩子,却不会想到,她不过是汉宫太子施舍给你的。你有多骄傲多高贵呢?竟接受那个天朝皇太子信手施舍给你的女孩。”
瀛国不可以有汉女王妃,那隐藏的缘由,子昭到许多年后才懂得,却晚矣。
或许,从认识飞雨的那日开始,一切就都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