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阁之上,黑衣剑侠惊诧盯住女孩蹑手蹑脚的身影。这些日子以来,上官浩枫一直有意无意的指点飞雨剑术。纳兰婉依果将以眺圣剑传给了她。
“绝巅以眺众生”——三元神器若要碰撞,便将是凌驾所有凡人之上的大决战。想要战胜圣剑之主“众生”,唯有她的功力足以与他合璧才有可能。
飞雨底子极好,上官浩枫又是高手中的高手,两人的默契亦随友谊一日日加深。
然而大战在即,怕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如此深夜,她背着他们去做什么?
他紧持绝巅圣剑,立定原地,继续观望。
南阁的上上间只秉一盏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烛台,河阳花烛静立其上,光焰不甚明亮,恰好与这夜色融为一体,隐身暗处。螺钿铜镜中映出碧衣女孩透过门缝小心翼翼查看的身影,桌几前的公子扬袖轻拂,木门缓缓开启。
那里面只有一人,却是她十年以来梦离的彼岸。彼岸之花,从未凋谢。
飞雨停滞在门口。并非不想走进去,她只是移不动脚步。
“是、是你吗?”
她声音沙哑的不成形状,泪不管不顾的涌出眼眶。
她让嚎啕的声音刺破了整整十年的隔断,她冲过去,狠狠的抱住了那个人。
仍是俊美却苍白的面容,仍是深邃似海洋的瞳孔,可那侧脸何时有了山峦般坚毅的棱角?可那不为任何胁迫而低头的刚硬,何时成了能屈能伸的圆滑从容?
一炷香的工夫,两人都不言语。
“能否从我身上下去?”子昭冷冷道。为挣脱这挂在他脖子上的小人儿,站起了身,她却依然挂着。
飞雨费劲攀着他,忽然瞪眼,难以置信的举眸打量他,“哎,你何时比我高了这么多?”
“我甚至还没承认是你说的那个‘你’。”子昭不耐烦的硬将她掀开推去一边。已经如此习惯栖身于寒冷中,因这些许的温暖战栗不已。
飞雨快乐的大叫,“你当然是你!你疯了不成?”。她用力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一袭白衣的他,修身颀长,眉目清致。窗棂微开,软风轻入,他临风玉立一如谪仙于世。他着了汉服,简洁纹理更显轩举。
“这身装扮,比瀛装好看的多呢。”话出口她便后悔了,他应是不喜欢听的。
他却只是略微皱眉,未置一词,平白转了话头。“为何不守约?”
飞雨一怔,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快的嘟囔,“我不想等你来找我,怕等不到,于是索性先来找你。”她转颜成笑,抚着碧色的衣袖,“这衣裳真漂亮!一路照料我们的人,原来是你?”
子昭依旧不接她话头,平静问道:“那些糕点,好好吃了?”
飞雨见他不谈自己,亦不问她这十年间经历了什么,有些泄气。他仍是个冷淡稀松之人,她偏连等都不愿等,如此热忱的来寻了。她学着他不冷不热的语气,“没吃到,打了。不过,该谢你对我们的关心才是。”
子昭睫毛都不曾动分毫,“关心的不是你们,是你。”他坐回原先的位子,面对米黄色小几,伸手请她落座对面。“还真是糟蹋东西,不过你必须吃才行。”
子昭命人再去做那四味糕点,飞雨满怀期待的等候。两人之间甫一静下来,她便开始胸闷,那十年来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一道道的晃将出来。刚瞧见他,就全是开心了。可怎么就开心到忘了,十年前他是赶走她的?
眼见子昭静的像副画,飞雨忽觉对面之人如此陌生。
她知他多少?
赶走她,不道理由;回来找她,亦不道理由。
当那葱黄、素白、翠绿、樱红四式精致小点摆上小几,她已经无心赞赏。日携星,云出岫,雨如潇,倾天下,连这些名字都不像是随意取的。
烛烟微袅,子昭轻声道:“尝尝看。”看着她吃东西,他只品着一盏茶,不停不问。
飞雨将前三个逐个尝了一些,果然各有不同滋味。那最后一味,名曰“倾天下”的,她只盯住看着,莫名的不敢去碰。
在经过浓重、柔和与清新的三种美味之后,“倾天下”该是何等滋味呢?
于是她问:“你倒讲讲,为何叫‘倾天下’?看是看不出呢。”
子昭忽蹙长眉,捏持着还余半杯的茗茶,哗一声浇在樱红点心上,飞雨呀的惊叫出来。浅若无色的茶水,融了红糖成了红汁,流淌在玉碟中,如血水成河,漫山遍野。
倾天下,必以血为代价。
“内馅没什么名贵,只是将方才那三味各取一点,揉合在一起,晓以浓盐水,包入面皮,不断捏、拌、挤、压,再在滚烫水中煮至沸腾。最后,滚一层同样煮沸的红糖,正如,人人有热血,天下遂倾。入口是五味翻杂,糖烈如火。”
子昭俊眸中有了一丝笑意,使人生寒。
“不尝,真是可惜了。”
飞雨腾地起身,被他眼中话中凌厉的恨意击的后退几步,声音颤抖,“子昭?”
子昭亦随着起身,话语回复滴水不漏的平静,“路贤妃的救命良药——凝血霜,就快服用尽了,也好你们终是到了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