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浩枫浅浅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单膝跪下,拱拳施礼,“臣谢太子不杀之恩。”
世玙没多做解释,只问道:“鸢呢?还好么?”
上官浩枫见他竟突然转了话题,问起生擒的护法鸢,心下甚是惊异,当初众生殿之战时世玙便吩咐他,必须护下殷令雪、凰和鸢的命。对殷令雪,他知是世玙体惜自己;凰就更不必说,忠心耿耿十五年的战士,该当嘉奖;而对鸢,他却着实不明就里。
他倒也习惯不多问,只道:“安好。”
世玙策马扬鞭望向远方,目穷之处莫非王土,东方子昭此刻应该已至瀛国国都奈琅城了,天朝与瀛国的一场明争暗战即将打响,而他早早便开始准备。
放走东方子昭,是因为他想终结其命的不仅仅瀛国世子。
整个瀛国,都在这十年的积蓄之后对中土天洲虎视眈眈。他要做的是彻底铲除威胁,还天洲东海真正的和平。
“上官,你可知鸢是西洲女子?横行海上的西洲海盗,早便该铲除了。”世玙眉眼间是十足的睥睨英气,“天下将分了,你且拭目以待,我与东方子昭谁得天下。不错,本太子现在想要这江山了,因此,它不会是别人的。”
而至于飞雨呢?
世玙在心中轻轻道,十年前她*了他的目,又拒绝了他的召见。自那以后,她就成了他忘不掉的女子。说喜欢是浅显,说爱又还不及,究竟是什么,只能交予时光去评说。
数千里之外,东海之上,半轮月华洒下深蓝洋流,秀色如滢,交错汉土与海岛数十年的纷争与融合。若此刻有神俯瞰云端,便会瞧见海上一个纤细身影剪水而过,独身渡海。
而她身边飘着一只小舟,上坐一个俊美男子,白衣如暖玉,月明堪拟其容貌,兰雅乏抒其气度。
这一片光射之海,她已游了不知多少时辰,他便也脱离舰队,在这小舟上陪着她,重逢时那柄折扇依旧在他手中摇着。
飞雨听得那人在船上吹起短竹笛,顷刻间,两三条皮肉光滑的银色怪鱼出现在少女身边,温顺磨蹭着她身体,轻快啼出轻灵之声,绕着她游动仿佛与她嬉戏。
飞雨甫是诧异,四条银色怪鱼靠拢起来,托起她的身体,送到了子昭小舟边。
子昭轻轻站起身,不费吹灰之力将她从怪鱼背上捞起来,放在舟中。茫茫大洋,舰队已俱看不见了,她游了许久已经疲劳,被他强箍着依偎在那臂弯中不能动弹,海水嘀嗒滴下她衣领。
海风徐来,一时还真有些冷。
飞雨感觉到那双臂膀抱的紧了些,紧揽在她肕间。这双手将她从火中救出,揽住她砍向自己的刀,在雨中为她撑起伞,却一手让姑姑殒命,让父王失魂。她紧咬了唇,只想回身扼住他的咽喉。
可神仙姐姐在瀛国,她必须去瀛国。
她忍住仇恨,指着怪鱼问道:“这是什么鱼?”
子昭道:“不是鱼。瀛语中称为‘伊露卡’,它们是极聪明的造物,性情又温顺不拒人,因此是船家的好伙伴。如今我们要在这小舟上飘到瀛国,无罗盘也无领航者,便要靠它们了。这几条是我养的,于是在东海上候着我回国。”
(注:日语中海豚是いるか,音为i ru ka,故将其谐音为伊露卡,当然对应的汉字在日语中也是有的。)
飞雨想将他推开,却四肢酸软用不上力。
子昭轻声问:“为什么想要游过这海?”
“有人说过,愿我是蝴蝶能飞过沧海。我只想游过沧海,让自己极累,之后重生。”飞雨微微活动四肢,让血温暖经脉。
子昭沉默半晌,重又开口,语气冷的如囚笼。“你哪里也不准飞。”
飞雨冷笑,在到瀛国之前,她什么都可忍。“我又不是你那温顺不拒人的伊露卡。”
子昭茫然点头,俊美眼瞳中勉强勾起一丝与她相匹敌的冷笑,心一跳跳的痛。他狠狠箍住她细腰,手腕用力将她按在木头甲板上,脸一寸寸朝她贴近,恨意啃噬。
飞雨咬紧的唇透出比他还决绝的仇恨。她眸中有了某种坚冰,如同灰烬在土中掩埋日久而成的金刚石,纯粹而锋利,可以划伤人心。
她以这般犀利又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已出离了任何一种少女情态。她是个女人,一个被恨滋养成长的女人。
怒火燃烧着他的心,她何时变成了女人?因着谁?为何不是他亲手将她变成女人?
飞雨挣扎着要起身,被他按了回去,唇瓣狠狠烙在她光滑白皙的颈子上,疯狂吮吸。两人激烈的交缠让小舟一阵摇晃。飞雨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本能的拼命抵抗着,他的强势入侵让她全身颤抖。
对他的恨一下子全部释放,飞雨拔出腰间的以眺圣剑,举剑便刺,深入他肌肉骨骼,剑刃与骨骼碰撞格格几声。他僵住,仿佛身体被分裂成两半,没有痛,只有释放和解脱。
飞雨面颊刺痛滚烫,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流泪。
子昭冠玉般的面庞舒出一丝缓笑,手颤抖着握住她的剑柄,骤然发力,让剑刃又刺入几分,穿着他身体而出。
为何笑?嘲笑她终究忍不到彼岸,在这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出手杀他?
飞雨拔剑再刺,他的血喷在她脸上,温暖腥甜。
伊露卡发出求救的尖鸣,不多时瀛国舰队出现在海平线,将小舟包围。
飞雨刺出了第三剑。
他必死无疑。
薰从天而降,血红双瞳瞪视飞雨,俯身下去急速将小舟划至大船边上。几名护卫救起子昭。飞雨腰间被薰一扯,深思一恍便已瘫软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上。她呆呆看着他全身是血的被抬入舱室,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