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回到了那时候,刘易轩的睡颜她并不陌生,小时她觉得他睫毛生得好看,没想现在却愈发浓密了,有几颗水珠挂在上头,董青璇上去碰了碰,又赶快缩回了手。
洛阳城北二街上,花满川拎着个宽口青布袋跟着董青璇,又到月底挨着摊子收保护金的日子,花满川已经将钱袋颠了无数遍。
“这些一会儿要上交的,要好好护着可不要出什么岔子。”董青璇帮着把钱袋捂好,顺着花满川精致的眉眼往上瞧,她咦了一声。
“你是不是长高了?”
记得相遇时两人是差不多个头的,但现在他分明已经比自己高上几寸,如果这个少年生长在好人家,想必今后会迷煞不少女子吧。
两人到了最后一个摊位,这是家卖竹制品的小摊子,摊位上摆的除了些工艺品还有的是竹帽蓑衣之类的东西,小贩是个戴顶瓜皮扁帽的中年男人,现在正垂着脑袋手脚利落地编着个竹篮,竹片在他指尖上下翻飞,他抬头看看来人并未理睬,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十个铜板。”董青璇提醒,男人手中的竹篮已经成型了大半,但并不理睬她。
“月底了,我们是河虎帮的人。”她只得再重复一遍。
“保护金!保护金!前些天不是已经交过了吗,说什么现在行情不好,官差盯得紧,生生要去了四十文铜钱!月初明明说好才十文的!”竹贩啪地把竹篮的东西往地上一丢。
“你们知不知道我做这些东西一个才能卖多少个板子!你们这些吸血的臭虫,跟那些地痞流氓完全是一伙的!”
董青璇瞠目结舌,花满川也吓得缩到她背后,竹贩嚷了两句便红了眼,一把抓了削竹片的小刀,就往两人扑来:“你们这些吸血虫!”
“璇姐姐小心!”花满川整个人冲到了她面前,一声惨叫后少年便跌到了地上。
一片血渍顺着青衣从花满川的右上壁淌出,瞬间将布料染得一片鲜红,花满川手中没有武器,他挡到她面前用右手挡去了小贩的一刀,鲜血在雪白指间流淌的模样更加骇人了。
“你们……你们……”竹贩也渗出了一头的冷汗,刀子咣当落地,抓了手推车的把手推着一车的竹制品便往街尾狂奔而去。周围有人大叫,有人顾不得再看热闹,牵了孩子便往外跑。
“你根本就抵挡不过,你何必要……”
“因为璇姐姐之前保护了我,现在我也要保护璇姐姐啊。”
董青璇顾不得去追小贩便去扶花满川,花满川捂着伤口流汗时他那张白净漂亮的脸就似涂了脂粉要融化一般,他强忍疼痛的模样让董青璇看了心疼极了。
那天虎卫组的活计也就暂时停止,差役们赶到时那条街道的小贩与乞丐们都已经跑了个干净,只有门后的商家们绘声绘色描述着刚刚在这儿发生的惊心动魄的那场事故。
“总有些人啊,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等到了要交银两的时候就开始耍泼耍无赖,或者是干脆躲到别的街去,哎,人呦,不就是为了几个板子。”申通帮花满川清掉污血口中 “不过敢那么大胆子直接动手伤人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别动……唔,伤口很深啊……”
申通的小房一角放着几篓草药,不时往外散出些清醒的味道来,不远处有口不知放了什么药物残渣的锅,再除了床,这房间里便是没别的大件东西了,董青璇右边坐着花满川,再右边便是傲哥,花满川的轮廓比傲哥要柔和很多,身子也比他要小上一号。
“似乎也不是只想赖账,他口中总是念叨说什么吸血虫,说我们已经问他收了四十文铜币。”董青璇道。
“已经被人收过账务。”傲哥蹙眉,“怎么可能。”
虎卫组的纪律,确实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但事实上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确实更不对劲,不止是虎卫组,乞讨组的乞丐们互相抢夺对方讨来的钱物在街上大打出手,浣衣组的人被所有富贵人家的侍女们拒之门外,炊饮组的柴火不知是被谁泼了水,做饭时便是烟气熏天,让全组的人吃了一天的冷饭。
断桥镇旁的那一排树到了秋季风一吹便会发出由残败的叶片们交织出的沙沙响,河虎帮接连发生那些事后,那些声音便常听得人心烦气躁。
“公子,公子,阁外有人想与公子相见……”
刘易轩蹙了下眉,那日去了荷塘淋了雨,这几日心情还有些烦闷头也隐隐作痛,所以他早已吩咐宝月阁的小厮们,即使是再重要的商贾客户,也全都让主管打发解决了去。
“不是早说过,无论是谁都不见。”
来报的小厮犹豫道:“可是,求见的人是……似乎是董家小姐……”
刘易轩见到董青璇时也还是在宝月阁的顶阁,阁楼一侧开一扇拱形门,只要拉了竹帘,往外便能看到整个洛阳城的风景。
“董姑娘,好久不见。”刘易轩随即看到跟着董青璇上来的一个男子,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虽是同样平凡的装束,也是丝毫掩盖不住他是个漂亮少年的事实。
河虎帮仍是祸事不断,帮内已是人心惶惶,董青璇不禁怀疑是有人故意从中作为,而除了刘易轩,她再想不到有其它人了。再见刘易轩,他似乎憔悴了一些,两人对立而视。
“请坐。”刘易轩做了个手势。
“璇姐姐……”花满川拉拉董青璇衣襟。
“不用了,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最近河虎帮发生那么多事,究竟是不是你在从中捣鬼。”她再看不得刘易轩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一想起共同相处的那十几年都是谎言,她心里便有些发酸。
刘易轩顾自坐下抿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