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顽石偈语

枉入红尘若许年 作者:眉岱灰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这是在清乾隆年间,放眼望去,大千世界歌舞升平、安稳泰然。人们都被这世间的五彩斑斓所迷惑,他们沉浸其中手舞足蹈,不顾一切地痴痴迷迷。丝毫没有听到旁边的一块顽石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顽石站在这个世间,感到了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很多的人都埋藏在“太平盛世”的假象当中,心甘情愿地去做一只鸵鸟,他们选择将头埋于肩下,不闻不问,仿佛只要不抬头,自己就可以永远享受到一种贵族气息中流露出来的安然之态。可事实上,这层封建社会制度的外壳已经是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在一个王朝由盛至衰的转折时期,竟然是一块顽石最先闻到了那一抹腐朽的味道。这既是顽石的“独特”,也是曹雪芹的犀利,这声叹息真可谓意义深长,说到底,却是可笑亦可悲。

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的时候,殊不知,那看风景的人正在楼上看你。也许是在下一个转角,也许是在下一秒钟,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何时就充当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当别人的愚昧、无知装饰了我们的生活的同时,我们自己也成了别人的谈资笑料。

顽石也该有着自己的无奈的,它白白地在红尘中虚度了这么些年,看到了人间这块天已经被捅出了大洞,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才能去补齐那即将塌陷的苍天。它所能做的,不过是奢望,奢望有人能够将自己的过去与将来抄去,哪怕是当做传奇散步在人间也好。

种种隐藏的征兆,让曹雪芹犀利地看清了自己周遭的这种形势,于是他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一块顽石上,既表达了对万恶的封建社会制度的憎恨,又发出了“枉入红尘,无法补破天”的哀叹。其实,顽石既暗指了贾宝玉,又隐藏着曹雪芹自己的影子。它的自责更多的是一种愤世嫉俗的感慨,恨只恨自己不能匡时济世,被弃之世间,潦潦倒倒了半生,眼看着又是一事无成,只得转了念头去记录描画自己对现实的观察与感悟。

我们随着曹雪芹一起重温了当时封建社会的惨败,那感觉,就像是生吞一团被水浸湿的棉花,它已经软绵绵地趋向腐烂,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将自己的爱与恨齐齐吞下。

我没有才能去补齐那即将塌陷的苍天,白白地在红尘中虚度了这么多年。这里记录的是关于一块顽石的过去与将来,有谁能把它抄去当做传奇来流传?

女娲补天的神话故事,是人人都熟知的,而这首诗便将这一故事从天上一伸手拽入了这凡间,在那块顽石凭空而降的过程中,《石头记》的创作缘由也娓娓道来了。

昔日的公子哥儿沦为阶下囚,当初的安逸与后来潦倒艰辛的反差极大的生活经历,使曹雪芹对封建社会制度有一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这反映了他本身也是一个贵族阶级所带来的局限性。但是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又使他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不得不将心爱的贵族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的命运的人。

曹雪芹一边借助顽石的口气,叙出了自己不肯与世间的众多污泥同波逐流的那份傲气,另一边又点出了自己从内到外,直直深入骨髓的痛。可怜一块顽石,也自有众人不能理会的情与感,自有无法言说的隐与痛。试想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一切趋向败落,随着无可挽回的大局,美好不再。这种矛盾心理一直延续在整本的《红楼梦》之中,使《红楼梦》成为封建社会末期走向灭亡的一曲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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