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的冬夜,寒气逼人。拔足狂奔时,凉风扑面,每一缕寒气划过脸庞,都宛若烧伤似的灼痛。宠物医院的深夜静悄悄,六十瓦白炽灯的照射下,肉松右眼窝一圈的腥红格外刺目。
看见我,肉松将自己塞到笼门前,浑身上下被长毛覆盖着的膘肉,从笼缝中溢出,挤成数条火腿肠的形状。将它似猫非猫的虎纹脑袋抵着门栓,肉松焦急地顶撞着笼子,试图拱开那扇阻挠它与我亲近的铁门。
“你走以后它一直叫唤。”康医生打开笼门,肉松一门心思地扑向我,眼泪汪汪地往我手心里钻,尾巴像上了发条一般呼呼生风地飞速摇摆。见状,康医生抱歉地解释:“一般宠物看不见主人都会不适应叫几声,我们以为它过一阵就没事了,没想到它一直不肯放弃,一直用脑袋顶门,还把自己刮伤了。幸亏没伤到眼睛 ”
“臭肉松。才分开几个小时,你就这么焦虑了?”我用微笑示意康医生并安抚怀中的小东西,“淡定!我不怪你。”一面旁若无人地“审问”肉松,“你这个样子,以后我怎么放心单独留你在家?”听出我嗔怪背后的担忧,肉松愈加有恃无恐地撒起娇来,纽扣一样湿湿凉凉的黑鼻头直往我脸上蹭,花蕊般的粉舌肆无忌惮地为我“洗脸”。
“最好别让它自己呆太久。”康医生善意地提醒我,“通常独处时间超过四个小时,狗狗就会怀疑自己被遗弃了,尤其像肉松这样有过心理创伤的狗。如果你出门时间太久,最好把它交给朋友照顾,或者寄养到店里,让它看得见人、听得见声比较好。”
“不用了。”我轻抚它眼窝中已经凝固的血痂,肉松定了定神,并没有躲开我的手,而是宽心地任由我碰触它的伤口。我灿然一笑,语带坚决地回应康医生,“你也看到了,肉松根本离不开我。”沉吟片刻,我实事求是地说,“而且我也离不开它了。所以,我再也不会把它交给别人照顾,大不了,我把社交活动统统控制在四小时以内。”
康医生若有所思地托腮打量我,我低唤一声:“肉松走,回家。”肉松默契地冲到牵引绳前,配合地抬起右前掌让我为它套上“装备”,激奋地等待我牵引它回家。
睨见我怀抱着“伤员”肉松,陈晨便明白我已做出的选择。在陈晨看来,我心中的天平已完全倾向肉松,这让他心中指望燎原的最后一粒火种,彻底熄灭。
“可笑!”陈晨冷眼逼视着我,盛气凌人地说,“你自己都快无家可归了,还找这么个包袱背着,自讨苦吃!”
“你放心。我这个大包袱和它这个小包袱,都不会让你背。”陈晨曾笑话我是离家出走都走不出小区的“宅姥姥”,可这会,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鼓作气收拾了几件衣物,装上肉松的狗粮与食具,抱着我的小狗背着我的行李,义勇军似的摔门而去。
接近零点的冬夜万籁俱寂,只有干涸的泳池内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巡逻的保安上下打量逃荒者似的我,支吾地问:“这么晚还出去呀?”
“不是出去,是出走!”我干脆利落地为保安解惑,朝肉松努努嘴自嘲,“我现在跟它一样,我们都是丧家犬。”
“咕咚”一声滑下喉结,保安错愕地打量我几眼,终究挤不出一句虚妄的安慰。
假使没有肉松,我已是即将成家的人妻。而此时此刻,因了肉松,我沦落成与它一样无家可归的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