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松,来。预备!”重重地长叹一声,我抚弄着肉松胸前丰沛软呼呈深V字型的翎毛,扬起灰头土脸的布熊,连同令自己心灰意冷的过往,一起用力投掷出去尽管出租屋地方不大,房间却因改建粗糙而千疮百孔。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阴冷沉厚的寒风,穿过关不严的窗棂缝隙,和没有封堵的空调排水孔,阵阵袭来。睡前,我向肉松道了声“晚安”,将填满棉絮的天蓝色犬窝放上沙发,抱起它放进温暖舒适的窝里,以椅背替它抵挡凄厉的北风。
如今再没有陈晨的阻拦,沙发、床铺或拖鞋,房间内的任何地方,都对肉松彻底“解禁”了。然而我半夜醒来,摸黑下床,却险些被脚边一团微温的物体绊倒。无故被我踹了一脚,肉松闪躲不及,一个踉跄滑倒在床边,急促地发出一声吠叫。我急忙打开灯,仔细将它身上检查一遍,一面轻声道歉:“宝贝,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肉松侧身抬起后脚捋了捋脑袋顶被我无意中踢乱的“头发”,毫不怀疑地信步上前,昂起头轻舔我掌心,星光一般清亮的目光似乎在宽慰,“ 木事 ,偶尔挨一脚我还顶得住。”肉松润泽的舌头好似新鲜的三文鱼刺生,手心被它滑过之处,绵软且微凉,我的心也随之融化了。
沙发上的犬窝冰凉如水,不知道肉松趴伏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卧守我床边已有多久。回想过去二十七年的光景,从没有谁,如此这般拿出蚊子嗜血的韧劲儿执拗地陪护我。我心头一暖,皮肤表层立刻激起一排鸡皮疙瘩。
“傻瓜,就那么离不开我呀?”我带着哭腔将肉松的窝拖到床畔,佯嗔道,“好吧,以后就恩准你跟我 同床共枕 。”
肉松像个讨到大便宜的孩子,欢天喜地扑进窝里,得意洋洋地仰起肚皮央求我的爱抚。熄灯前,肉松翻过身来,花卷般在窝里蜷成一团,守在我身旁安然入寝。
腊月二十九,城市里的外来人口陆续回家过年,平日里车马喧腾的香梅路也渐归寂静。老妈来电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冥思苦想,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块饼干裹腹,一面口齿不清地解释:“我是在火车上,不是跟你说过要去陈晨家过年吗?”
“春运的火车会这么安静?”
“啊?!”眼看纸包不住火了,我慌忙高举手机人为制造空间感,扯着嗓子喊,“什么?听不清。要钻山洞了,信号不好。拜拜 ”
挂掉电话,才发觉自己惊出一额冷汗。瞟一眼此桩撒谎案件中唯一的旁观者,发现肉松也正斜眼瞟我,冒出心型舌尖的嘴似笑非笑。我心头一颤,仿佛盗窃时被撞破似的虚惊不已。
“看什么看。”我佯嗔,“我撒谎还不是为了陪你。要是妈知道我失恋,肯定会逼我回家过年。我走了,你怎么办?”
肉松无心理会我的辩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急迫地直立站起,前肢搭在我膝头,眼睁睁地看着我囫囵又吞下一块饼干。刚咽下饼干,牙槽的苦涩逼使我将那团受潮而变了形的面粉反刍出来。拖出饼干袋仔细一瞧,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吃掉半包除臭饼干!
“怎么办?我吃了你的饼干,不会拉肚子吧?”扬起剩下半袋五颜六色的饼干,我嘟起嘴寻求肉松的安慰,它却直勾勾地盯紧饼干袋,哈喇子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半晌,见我没有喂食的迹象,肉松眉心拧作一团,皱起鼻头哼哧哼哧地喘着气,不由分说地转过脸,诡笑着背过身去。
望着那团不怀好意的负气背影,我哭笑不得地向潘苓诉苦:“我自己才吃一块八的大米,却舍得给它买五块一斤的进口狗粮。吃它一块饼干,居然跟我玩冷战,小没良心!”
“早晨新闻才说重庆一女大学生误食狗饼干过敏,脸肿成包子了。你怎么还敢吃?”被潘苓一提醒,我顿时感觉头昏耳热喘不过气来。捧起脸冲到镜子前照了照,似乎真的感觉两颊像浸了水的馒头一般,膨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