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桥笑着坐回了原位。发型师一边捋起她长长的秀发,一边瞪大眼睛跟身边的翻译讲了几句话。翻译弯着腰凑到康桥身边:“小姐,发型师请问您,做好准备了吗?真的要剪吗?”
康桥从镜子里看了看正在浏览杂志的星辉,坚定地冲发型师点了个头。
发型师拿起剪刀在她头上比划了两下,然后停下来再度跟翻译讲了几句话。
翻译再次弯着腰凑到康桥跟前:“小姐,发型师问您,不会后悔吗?”
康桥斜瞟了一眼自己在灯光下像缎子一般的长发,有些心痛却依然坚持着说:“不会!”
再见了,长辫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开合,
一把下坠的黑发,
缓缓地,流过洁白的外套。
落地的,是那苍山绿野的滋养;
缠绕的,是那质朴与虚荣的纠葛;
遗失的,是母亲分娩时的企盼;
扫去的,是儿时玩伴绑在桌下的痛楚。
再见了,那一去不复返的年代。
没有人,会蓄养两次,同样的,长辫子。
3
同一时间,对面的商店里,店员正在商品架上摆放着新进货的洋娃娃玩具。莫蓝看着长辫子洋娃娃。乌黑的辫子,洋娃娃草帽下刺眼的豌豆丝!“咔嚓”一声,指甲刀咬断了这罪恶的记忆。
店员甲:“干什么呢?”
店员乙:“怎么了,怎么了?”
店员甲:“神经病!把洋娃娃的头发剪了。”
莫蓝回过神来,看着正冲向她的店员,她迅速向外跑去。
没命地跑着,就像摆地摊时被追的日子;风呼呼地吹着,就像游戏室外被人抓打的年纪。
为自己倒在地上的长辫子,原来只有天堂里的那一个;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变成了优雅的天鹅?也许命里注定,只能是一颗走在角落的边缘孤子。就这样跑着,直到耗完满腔的愤慨,莫蓝疲惫地倚靠在巷道深处的墙角上。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响起“抓小偷――”的呼救声。一个黄头发的少年抱着黑包疯狂地跑着。闯过红灯,翻过护栏,穿过地下道,甩掉所有的人,但却撞倒在栏杆上。一片眩晕,黑皮包飞过栏杆,就着呼呼的风声,砰地落到靠在角落里的莫蓝脚下。
莫蓝诧异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物品,四周静悄悄地,只有自己。刚刚平复的呼吸再度喘起。她颤抖地打开包,一捆一捆粉红的人民币如娇艳的罂粟花在向她挥舞着手臂。她刷地关上包链,靠着背后冰冷的石壁,心跳的扑扑声清脆响起。天堂里的莫蓝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手,要自己做个好人的声音在耳边来回盘旋;可那剪断的长辫子,那从身边扬长而去的汽油味,那不得不坐回去的耻辱!好人,根本就得不到好报。公主莫蓝――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名字。她流着泪,再度打开了皮包……
“一万,两万,三万,耶!!!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了,老天爷可怜我!”莫蓝欢呼着。
从天而落的三万元,在这最灰暗的日子里,可以弥补多少背叛的伤痛!可以缓和多少孤子的拮据呢!莫蓝抬起头仰望天空:“莫蓝,是你在保佑我吧!是你告诉老天爷我有多可怜,然后赐给我这份礼物的吧!这是天堂里掉下来的钱对吗?”
莫蓝打开自己的背包,将黑皮包里的钱统统装进自己的包里。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镇定地走了出去。
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的!”她这样自我安慰着。经过街心花园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地上哭泣着,他身后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长着斑驳铁锈的已经停产的凤凰牌老式自行车。周围一些人正安慰着他。他粗大的喉咙里发出像女人一般的尖锐哭声:“那是我妈看眼睛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