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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爱到变成“贼”

偷窥心理学家的书桌 作者:笑阳


爱国是人类普遍存在的本能,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可是有一些黑暗的甚至恶的东西,却因“爱国”这一大义名分以最高的善的面目出现。

史学专家挨了一耳光

2008年10月的一天下午,74岁高龄的清史专家阎崇年在无锡新华书店为读者签名售书。这位老学者曾经在中央电视台10频道的“百家讲坛”节目中主讲《正说清朝十二帝》,妙语连珠、疏淤理脉、拨云见日地娓娓道来,竟然创下了10频道收视率历史之最。许多观众听闻阎崇年到无锡来签名售书都纷纷赶来,排队等候。当轮到一位男子签名时,该男子趁阎崇年低头之际,在老人的脸上掴了一巴掌。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工作人员迅速将此人制服带走。

清史专家被打,这件事一时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据这名网名为“大汉之风”的男子自己表示,之所以要袭击阎崇年,是因为阎崇年在电视上把清朝讲得太好了。而他认为辽、金、西夏、元、清,以及“南北朝”中的“北朝”(不包括隋)等都不是中国政权,元、清两朝更是中国的亡国史。满族入主中原建立清朝是一次侵略,是中华文明的倒退,使中国落后于西方。阎崇年那样赞赏清朝,显然属于汉奸之流,所以要打。

“大汉之风”显然是一个爱国爱到骨头里的青年,见到“汉奸”就手痒,对他认为的造成了近代中国百年耻辱的清朝也恨之入骨。但撇开他的历史观点正确与否不谈,仔细分析一下,他的言行实在非常愚蠢。因为爱国,他痛斥“害”了中国的清朝,甚至将满族入关与日本侵略相提并论。可是满族并不是日本,而是我们56个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明清改朝换代时的杀戮也早已过去360余年。这个时候大谈汉满仇恨,撕开历史的伤口,把假问题变成真问题,把死问题变成活问题,岂不是要给中华民族制造内讧?这个世界上种族内战造成的国家分崩离析、生灵涂炭的事情还少吗?前南斯拉夫的科索沃战争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拘留所里的“大汉之风”也许会被自己的“爱国行为”所感动,但是他其实正在做着毒害他的祖国肌体的事情,可以说是个“爱国贼”。

“爱国”的独裁者

听说过爱国者,可什么叫“爱国贼”呢?所谓“爱国贼”,是指打着爱国旗号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人。

对于古今中外的野心家、阴谋家、专制统治者而言,爱国主义真是一面极堂皇极趁手的旗帜、幌子。有了这面旗帜,他们既可以在自己已经丧尽人心、统治不能照旧进行下去时利用爱国主义口号来蛊惑人心,摆脱困境,又可以把自己打扮成民族代表和英雄,煽起民族主义狂热,让人民心甘情愿为他们的野心卖命。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是奥匈帝国皇储被刺,于是德、奥两国借机挑起本国民众的“爱国情绪”。在同盟国统治者的阴谋策划下,在“爱国民众”的支持下,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热热闹闹地开场了。大战的结果使整个世界损失惨重,当然也使得德、奥等国家垮台,人民遭殃。

第二次世界大战也是“爱国贼”造的孽。希特勒上台后,狂热地煽动排外的情绪和民族主义的狂热,所有的反对势力和自由派组织都遭到禁止。到1934年夏天,全德国只剩下一个合法的党,那就是希特勒的纳粹党,无数知识分子遭到迫害,像爱因斯坦这样的科学家也被迫逃亡美国。最终,德国的民族主义狂热走上了与世界人民和世界和平直接对抗的不归之路。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去60多年了,德国人对爱国主义仍心有余悸,甚至悬挂国旗仍然被认为是一种禁忌。

受到“贪渎”指控的陈水扁,不也正在用“爱台湾”、“洗钱是为了台独建国”这样的理由向“台独”支持者们喊冤的吗?而“台独分子”们在“爱台湾”这样的大口号之下,竟然也能够接受这种可笑的解释,支持这位贪腐领袖与司法对抗。

“不爱国”的大帽子

“爱国贼”们最擅长的是给持不同意见的人扣上“不爱国”的帽子。

19世纪的德国在欧洲国家中是政治上最落后、最专制的。诗人海涅致力于揭露德国的腐败和堕落,讽刺德国人的奴性,又致力于向德国人介绍法国的政治、社会、艺术和文学,致力于消除法、德两大民族之间的隔阂。而对他恨之入骨的德国政府给他安的罪名就是“不爱国”,就海涅青年时代崇拜过拿破仑而诋毁他“无祖国观念”,就海涅接受法国政府年金一事而诋毁他被法国收买,就海涅揭露德国的黑暗、讽刺德国君主而诋毁他污蔑德国的贞洁。

晚清朝廷也有过类似的做法。外交家郭嵩焘是第一个全面、实际接触西方文明的政府官员。他参观了英国的工厂学校、政府机构和议院后,写了一部《伦敦与巴黎日记》,向国内介绍西方先进的政治管理概念和政治措施,称赞西洋政教制度,对中国政府提出效仿宪政的建议。但他的书寄回中国后却被满朝士大夫误解,招致保守的爱国人士的仇视,要求将卖国贼撤职查办。攻击者所拟的郭嵩焘的罪状中很多会让今人瞠目结舌,比如郭氏应邀参观外国炮台,突遇气候变化,英国提督见他年迈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郭氏的身上,很自然的一件事情,攻击者却喝道:即便冻死也不应当披洋人的衣服。这等荒谬的言论因为附上了“国体”、“尊严”等华丽外衣,在“爱国贼”们那里却成为一枝枝利箭,坐实了郭嵩焘“汉奸”的罪行,使之壮志未酬抑郁而终。

义和团的幽灵

我们的“大汉之风”既不是独裁者,也不是政客,但他和他的同道们也同样可以引发可怕的灾难。

还记得八国联军侵华吗?这场战争的起因既不是因为外国人要求开展贸易(如鸦片战争),也不是侵略者觊觎我们的国土(如抗日战争),而是由扶清灭洋的义和团主动挑起的。他们也许是出于爱国热情,杀洋人、杀教民、烧教堂、扒铁路、毁洋物。他们认为同文堂学习外语的学生都是汉奸,许多学生躲避不及死于非命。戴眼镜的、打洋伞的、穿洋服洋袜的、用火柴的,身上带着钢笔、铅笔、洋书的,发现后都在打杀之列。义和团甚至在北京贴出告示:杀一外国男人赏银100两,杀一外国女人赏银70两,杀一外国儿童赏银50两。全国各地被杀外国人总计231名,其中儿童53名。

这种暴行自然引起外国干涉。义和团在洋人的枪炮面前很快失败。冲天的怒火、响亮的口号、表面的激进、虚幻的热情,到了关键时候竟如此不堪一击!满腔的热血带来的却是国家的深重灾难:战败的清政府赔款45亿两白银,以关税和部分常关税、盐税作担保;沙皇俄国借口防止义和团派遣十几万大军占领东北;英国派兵侵略西藏,占领拉萨。中国被瓜分的危机更甚于以前。

另一种可以与义和团相媲美的“爱国贼”可以在巴勒斯坦找到。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已经斗争了很多年,双方其实早就有坐下来进行和平谈判的愿望。只是每当巴以和谈出现进展的时候,就会有巴勒斯坦的激进分子开着装满炸药的汽车冲进以色列人群之中,自杀殉国。这些激进分子显然是热爱祖国的,与以色列势不两立。但是他们却再次使巴以之间冤冤相报,让自己的祖国继续留在战乱之中。

2003年元月29日晚,上千名柬埔寨人冲进泰国驻柬大使馆,放火焚烧泰国国旗、车辆,并点燃使馆大楼,原因是有谣言称泰国女影星苏瓦南发表“吴哥窟属于泰国”的言论。随后,泰国总理将两国外交关系降为代办级,撤回侨民;柬政府和洪森首相对烧泰使馆事件表示痛心,表示将尽快查清真相并决定无条件赔偿所造成的一切损失。很难说这“上千名柬埔寨人”不爱国,可他们带给祖国的只是国际耻辱和巨大的经济损失。就这个意义而言,说他们是一群“爱国贼”并不冤枉。

今天的中国早已不是民族危亡之时,但像“大汉之风”这样的年轻人却常常表现得像个“义和团”。在互联网上,常常看到“打美国,我捐一个月的工资;打台湾,我捐一年的工资;打日本,我捐一条命”之类的豪言壮语。他们认为只要爱国,他们可做一切他们认为对的事,用不着什么法律、道德。在对日、对美、对台等问题上,别人稍有理性的思考,好和他们一味“灭之”的思维不同,便被扣以可怕的大帽子,被施以最恶毒的人身攻击,并且连让人申辩的机会都不给。

爱国是一种人类普遍存在的本能,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可是有一些黑暗的甚至恶的东西,却因“爱国”这一大义名分以最高的善的面目出现。真正爱国的人,不会随意地宣泄自己的爱国热情,不会口出污言,不会打砸抢烧,不会让情感驾驭理智,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抵制了什么就是爱国。让我们冷静下来,做一个真正的爱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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