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和面前的女人已经性交了两次。他们不再不好意思,而是觉得这正是他们在此刻一定要干的。他们再不做,就什么也来不及了。而周围的人也都在忙碌着同样的事情。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在坦然承受的姿态中,笑盈盈地接受了群体的轮奸。她的尖叫声在周行听来,是那么的明媚娇艳,就如一轮满月升起,仿佛为列车带来了新的希望。
女人用双手轻柔地托举着周行的脸颊,懒散地憧憬着他濡湿的双瞳,好像周行是一个美丽而惟一的果冻。她久久地凝视着,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脸色骤变,失声叫道:“瞧你的脸,怎么这么难看!”
周行摸摸脸。他摸到了满脸密林般的大胡子。他记得很清楚,今天早上出门前他才刮过脸啊。以前,他曾经尝试过留髯,有意两个月不刮胡子,也没有长得这么厉害的。面对女人的惊诧和不解,他狼狈而惶惑了。她会因此而拒绝他甚至抛弃他么?他觉得,此时要是没有女人,他说不定会立即垮掉的。
他定睛去看女人,发现她的头发间,生出了大把的银丝,仿佛霜打的冬树;眼角绽出了火星裂谷似的深黑色皱纹;口红和容妆正在雪崩般脱落;她的脸孔已然变化成了一种迷彩掩映下的冰地鬼魅。
周行这才好像放了心,不怀好意地咳咳笑起来,仿佛赢得了毕生最满足的报复。他不禁有了伸手去抚摸或拔除女人白发的冲动,但又犹豫着停下了。
他看看表,发现已到了晚上十时,距他上车,十几个小时过去了。热恋期真正如同白驹过隙呀。深怀厌恶的周行不愿再看女人一眼,把目光移开。他看到边上的人们,也都在老了下去。
他暗自惊诧,难道,现在的一分钟竟相当于一小时、一个月……一年?是什么样的物理学法则,能使时间的流程变快呢?而这全车的乘客恐怕正是凶猛的时间在进食后所消化出的垃圾,正被搬运向一个秘密的焚化场所。
“乱看什么!我又饿了。老公,你得给我找东西吃!”女人狠狠地掐周行的手臂。
这人疯了!天下最愚蠢者,难道不正是女人么?周行恐惧地试图挣开她,却发现根本不可能。不管怎样动弹,他都在女人的掌握范围内。如同刚上车时一样,他仍没有腾挪处。这原是车厢这种存在所表现出来的真实啊。更何况,他已经老了!
周行停止了挣扎,努力想像自己是列车上的一颗迅速锈去的螺丝钉。“太可怕了。我们很快就会死去的。”一个头发掉光的老头儿说。他上车时还是个黑发茂密的中年人。“谁来帮帮我啊!”一个十几分钟前才完成性交的女人叫起来,“孩子,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顷刻间,从角落里传来了婴儿的哇哇啼哭声。周行面前的女人猛地睁大眼睛,停止摆布周行,循声去寻找,双目中重复溢满了温情、善良与神往。周行通体一震,预感到了未来奇迹发生的可能性。有人提议:“赶快把这孩子宰来吃掉吧!好久没闻到肉腥味儿了。” 又有人说:“最大的问题是人太多了。杀掉一些人,大家就会过得好一些。”
警察喝道:“谁在说这话?他还想活不想活了?”说罢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枪来。 然而,连警察也变成了一个老人,他的牙都掉了,说话漏风,只让人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