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下午,距离梁朝伟追债未遂同时陷入恋情的几个月之后,当时我正举着缠满指甲草的手和小白孩儿在他们家院子里不亦乐乎地玩儿蚂蚁,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夏天午后被阳光洒满的院子里,我抬头一看,惊喜地发现这人竟然是我妈。
陈萍当时头顶上是灼灼的烈日,我抬头的一瞬间她恍若被镶嵌了金边儿,那股母仪天下的浩然姿态仿佛传说中的圣母玛利亚。
我欢快地扑进她怀里,又欢快地指着那个闩了门的房间说我爸和冯老师在里面,还欢快地向她展示我可能已经变红的手指甲。
现在想想,陈萍女士确实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女性,她很镇定地向我确认了我爸和冯老师在屋里的事实,又很镇定地把我手上缠着的指甲草一个一个地拔掉,狠狠丢在地上,用同样的镇定地对我说了句:“记住,你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不许弄这些!”
“哦哦。”我再次虔诚地点头如捣蒜,内心充满迷惑。
那句话对我的影响是,我一直到30岁之后,才开始涂指甲油,因为在那之前,指甲油在我的内心深处,代表着某种“不贞”与“不洁”。
我妈把我抱起来离开冯家的时候,用她能做到的最后一丝镇定对小白孩儿王乾说:“你跟梁叔叔说,悠悠被她妈妈接走了,记住,接她的是她妈妈!”略沉吟,又说:“你告诉梁叔叔,他不用回去了,就住你们家吧!”
我妈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抖动起来,眼圈儿也红了,我没懂,但直觉感到很害怕。
那天回家的路特别漫长,起初我妈抱着我,等出了冯老师家的胡同,她就把我放下,牵着我的手走,可是她走得太快,我跟得相当费力,她不得不又把我抱起来,继续疾步前行。我在她怀中跟着她的步伐颠簸,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她在走到公共车站的时候把我放下来,她开始流泪。整个坐车的过程她的眼泪一直都没停下来,吓的我看到空座位也没敢坐。等下了车,她重又一把抱起我,直到快走到我们家的时候才再次把我放下,自己仔细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在走进我们家院子的时候变魔术一样地恢复了微笑,没事儿似的跟对面走过的邻居打招呼,互相问“吃了吗?”,跟平时平和的光景别无二致。
然而,“平和”只是演给外人看的,对内,我爸妈无可避免地开始闹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