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梁小飞

女少年 作者:秋微


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小孩儿,大概很多都不会经历这种情感。有时候想想,被计划生育后的家庭好可怜,因为他们的孩子们不会知道“兄弟姐妹”是一个人一生中多么重要的感情构成。

我哥梁小飞在离第三次婚之后,苦闷,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一趟西藏。接着的一年里他又去了两趟,都是独自去的。

在第二次独自进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想他是有备而去的,他走后我妈发现了他给她的信,确切地说,那是一张不到200字的纸条,上面写着他仅有的一个存折的取款密码,和拜托我妈帮忙照顾他儿子云云,说明他去意已决。

我很纳闷陈萍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伤,她更多的是慌乱和焦灼,她用了很多时间反复练习,试图编撰一个梁小飞失踪的理由,为了说服她自己,也同时作为向亲戚朋友们的说明和交代。她甚至没有特别尝试着去西藏寻找梁小飞,对于长年宣扬自己信仰基督教的家庭来说,梁小飞选择消失在了西藏而不是耶路撒冷让全家人陷入了诡异的尴尬。

对于梁小飞的彻底出走,我一点都不讶异,在我看来,梁小飞是我们一家四口中最懂得忠于自己的人,而最后离开我们就是他忠于自己的一个终极表现。

这大概就是“兄妹”情分中最珍贵的部分。有些父母不懂的,兄弟姐妹之间可以不那么费力就心照不宣地懂得。这份懂得又只能存在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之间,无法解释太多,一多说就走样。

梁小飞被曲解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我上小学二年级他上初中二年级的那年。

我们小时候住大杂院,每天必须要面对的重要事件之一就是上公共厕所。

那个时代的公厕千姿百态什么样的都有,只有一个特色恐怕是全国统一的,就是甭管哪个地方的公厕都难免会有偷窥的人,俗称“臭流氓”。

得弹珠心切的梁小飞忍辱负重地又去了。

不过,运气不好的是,正当梁小飞的脸贴在女厕所的外墙屏住呼吸耐心等待前来上厕所的女邻居们时,被院子门里一个祖母级的老太太给发现,并生擒了。

结果当然是他啥也没看见,且一个弹珠也没得着,唯一的“获得”是因此而跟随他整个青少年时期的坏名声-“梁小飞是臭流氓”。

梁小飞在我父母的“运作”下成了一个大家公认的坏小孩,有这样的认定,他正常的行为也时常受到苛责。

更可笑的是,后来,我父母又把明明是他们一手制造出的到处转学,总结成梁小飞天性就“半途而废”。实际上,在我看来,梁小飞是一个坚持力很强的男孩儿,单就以为了赢得弹珠而被冤枉成“臭流氓”的事件就不难看出,他绝对是一个为了目标能够不惜代价委曲求全的高情商高智力的少年。

还有很多事,我猜,我哥也想过要坚持到最后,比如,他是养鸽子的行家里手。

我们家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有将近一百只鸽子,一半是信鸽和一半是观赏鸽。

那些鸽子本来是梁朝伟弄回来的,和他所有过往的行为模式一样,三天热度之后,他就不管了,好像鸽子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梁小飞接手了那些鸽子,并迅速展露出他饲养鸽子的超然天分。

最初的那十几只鸽子在我哥的照料下幸福快乐的成长,并没多久就知道了报答。报答方式是每隔一阵,它们在出去放风的时候就会带几个“朋友”回来。各种不明来路的鸽子陆续跟在我们家那十几只元老级的鸽子后头投靠我家,并坚决定居。不久我们家门口的屋顶上就不得不搭出很多新的鸽舍,为方便那些陆续投靠来的野鸽子们把这儿当成水泊梁山。

到后来,梁小飞养的那些鸽子中,最起码有三分之一是飞出去的鸽子“招”来的,还有三分之一是鸽群彼此通婚制造的后代。它们不分彼此快乐地生活,没有闲暇思索“命运叵测”这四个字的深意。

陈萍在最初同意梁小飞代替梁朝伟继续养鸽子的时候肯定没想到鸽群队伍会如此神速的发展壮大。我们家渐渐像西欧很多国家的广场一样鸽影密布,但我们家的面积还不足广场的一个脚趾头,所以,问题就来了。

由于鸽子们不仅自由地起飞和降落,自由地吃食儿和产卵,也自由的拉屎和掉毛。

很快,我们家门口就屎迹斑斑,甭管怎么打扫都无法完全清除。那阵子除了我哥之外,全家人都食不甘味,因为不管吃什么都得就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鸽子屎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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