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了一声说:“我看嘛,不是有什么蹊跷,其实你就是跟老六一伙的,你根本就知道那王八蛋在哪,所以不想去找,对不对?”
这娘们胡搅蛮缠的,我给她说得头大,不耐烦道:“好好好,谁不去谁是丫环养的,去,现在就去!”
斯琴高兴得一拍手,做了个端枪的动作,大喊:“gogogo!”
我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回应道:“Roger that!”
车子走滨海,再转后海,很快就到了蛇口。一路阳光灿烂,斯琴情绪高涨,从头到尾,一直在哼着小调。说实在的,她人长得精致,嗓子却太粗犷,又偏偏爱唱些哀怨婉转的情歌,杀鸡用牛刀,听得我心里难受。
不过,她的兴奋,我完全可以理解。我们要去的这家侦探社,神通广大到可以跟死人联系,那么,找老六这么一个大活人,更不在话下了。
可是,这傻娘们太傻太天真了,没有想那么多。我所担心的是,第一,对方已经声明,不再接受新的业务;第二,就算人家真的愿意帮忙,那么,要付给对方多少钱呢?
老六的那笔余款是八千块,如果当成前六后四,那么预付的是一万二,加起来刚好两万。
看斯琴这不输老六的财迷气质,别说两万,一万就要她的命了。就算我承担一半,那也还要五千……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她这会儿正在用大大咧咧的腔调,唱王菀之“我真的受伤了”。看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活泼可爱,我实在不忍心打断。
算了,或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呢。
“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还以为你心里对我……”她唱到一半,突然指着前方的路牌,喊道:“你看你看,蛇口新街耶!”
我点点头,顺着车道右转。这条街虽然叫新街,其实一点也不新,两边都是老旧的楼房,感觉像是改革开放之初,最早建起来的一批。
我一边开车,一边左右张望,斯琴翻看着笔记本,念叨道:“港口工业区,港口工业区在哪呢?”
车子走了快一公里,却始终没看见港口工业区的牌子。如果手机能用的话,我就打电话过去问了,可现在是非常状态。前面是个红绿灯路口,我极力远眺,这时候她指着窗外,喊了起来:“在那呢,你看是不是?”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右看去,一个老旧的工业区门口,挂了几个制衣厂的牌子,另有一个红底抢眼的,用白色大字写着“XL”。
我没有马上刹车,怀疑道:“XL?加大?”
斯琴敲了我的头一下,骂道:“你脑残啊,XL,XiaoLi呗。”
我恍然大悟,想要右转已经来不及,只好走到前面路口,调头往回走。
车停在工业区的道闸口,一个中年保安走了过来,我摇下车窗问道:“你好,请问里面是不是有个小李私人侦探?”
保安却迟疑了一会,才递给我一张停车卡,开了道闸,指挥道:“你先把车停到那边。”
我慢慢开了进去,在白色方框内停好了车。我们下了车,回头找那个保安,他站在一栋厂房斑驳的墙边,背后是黑幽幽的入口。
斯琴朝他喊道:“你好,请问小李侦探所怎么走”
保安招手示意我们过去,他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从这里进去,走楼梯,五楼,小李服装贸易公司。”
斯琴皱眉问:“贸易公司?”
保安点了点头:“就是你们要找的。”
我也问了一句:“五楼是吗?没有电梯上去?”
“电梯……是货梯。”
他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便转身走开了。我跟斯琴相视摇头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朝着楼梯走去。
楼道幽暗,阳光从被切割成细细的长条,尘埃在中间飞舞。阶梯是水泥砌的,扶手锈迹斑斑,我们拾级而上,有一脚踏进时光隧道,掉入八十年代的感觉。
二楼楼梯的尽头,是一个敞开的大门,门上挂着木制的牌子——珍宝制衣厂。大门里面,正对着楼梯的地方,是一个破烂的前台。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躲在柜台里,在她身后,缝衣车沙沙沙的噪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跟斯琴朝里面看了一眼,继续拔腿往楼上走,走到转角处,又是一愣。三楼完美复制了二楼的场景,我们几乎怀疑走了回头路,如果不是木牌上换了厂名——绿意制衣厂。
四楼,总算有点新意,大门紧闭着,八个红色大字写在左右两侧——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侦探所真容
终于要上五楼了。斯琴面不改色,我却不得不停下来,喘一会儿气。看起来蒙古人的体质就是好,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宇内无敌肌肉男。
在通往五层的楼梯上,两个清洁阿姨正坐在那里唠嗑,身旁放着她们红色的水桶。斯琴一边往上窜,一边嚷着:“借光,借光。”
阿姨往旁边挪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疑。我跟在斯琴身后,看见她们仰起头来,眼睛打量着我们。估计这小李侦探所是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平时上门的客户并不多,所以阿姨们没料到会有人来。
楼梯一级级被脚步吃掉,五楼的大门慢慢显露。意外的是,这里的装修比下面几层好太多了,现代风格,富于设计感,简直有CBD写字楼的范儿。我不由得往楼下张望了一眼,不过是二三十级楼梯,却像隔开了二三十年。
五楼的大门框上,挂着一个亮红色的牌子,白色大字写着“小李国际服装贸易有限公司”。大门以内,是同样亮红色的前台,不过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哇,装修得真好!”
斯琴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兴高采烈地往里闯。
“砰!”突然一声巨响,她撞到了空气上,反弹回来,差点摔倒在地。
我张大了嘴巴,这才发现,原来有两扇玻璃门,是紧紧关着的。该死的,这也擦得太干净了吧?
斯琴痛苦地摸着鼻子,马上就要显露泼妇本色,破口大骂,却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因为就在这个当儿,从前台的墙后绕出来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男人。
他身高一米八几,穿一件质地很好的白色衬衣,松垮垮地扎在皮带里,下面是一条棱角分明的黑色西裤。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短而清爽的发型,脸上热情洋溢,笑出很白的两排牙齿。
不用猜也知道,他就是中午电话里的阿福;只是我万万没猜到,他会帅得那么离谱,而且浑身散发出一股贵气,好像他是个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小王爷啥的。
阿福按了一下门背的开关,推开一扇玻璃门出来,口里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他的表情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说服力,让你很难怀疑他的真诚,更没办法生他的气。果然,斯琴扭扭捏捏地说:“没事,我自己不小心。”
阿福还是伸出手来,做出要搀扶她的姿势,关切地问:“真的没事?”
斯琴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没事,把捂住鼻子的手放开,硬是挤出了一个媚笑。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那春心荡漾的表情,不由得吃起了飞醋,心里酸溜溜的。这该死的是长得帅,难道我就很差吗?不过就是矮个十公分,瘦了点,眼睛没那么大,鼻梁稍微矮些……
日,人跟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捏?
“您没事就好”,阿福魅力十足地一笑,看得出来,斯琴已经有些神魂颠倒。
他又转过身来,对我伸出手说:“您一定是陆先生吧?我叫阿福,是小李私人侦探事务所的办事员,中午跟您通过电话的。”
我迟疑着伸出手,握住他说:“你好你好。”
阿福又转向斯琴,笑着问:“这位小姐是?”
斯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斯琴格日勒,你叫我斯琴就可以了。我是老六女朋友的闺蜜,呃,也是这位陆先生的朋友。”
她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普通朋友。”
我心里暗自不爽,什么玩意儿,用得着这样撇清吗?
阿福仍然是热情洋溢地笑,推开玻璃门,招呼道:“陆先生,斯琴格日勒小姐,进来我们慢慢谈吧。”
三个人进去之后,绕过前台,里面是一个开阔的大厅,放着沙发、书架,还有一张台球桌。大厅的那一边,连接着两条短短的走廊,一个个红色的门牌,像树枝一样伸了出来,写着各自的门号。
斯琴跟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似的,一路上大呼小叫:“哇,办公室好宽啊!”“哇,装修得真漂亮!得花不少钱吧?”
阿福礼貌地点了头,摊开右手,指向左边的那条走廊,笑着说:“往这边直走,就是我的办公室。”
我跟在他们后面,像做贼一样四处打量。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办公室,除了两个文员模样的女孩在走动,竟然没有别人。而且,走廊旁的那些房间,也全都紧闭着门。
阿福招呼其中一个女孩:“圆圆,给客人倒两杯咖啡,等下端到我办公室。”
那确实有些圆的女孩,点头应了一声,神情颇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