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当即炸开,他听见W咆哮地说出一个遥远年代摇曳生姿的戏词,W说:“你不要愈扶愈醉!”
贞站起,摇晃着身体,有一瞬他以为她的脸会像倾洒了过多酵粉的面团那样膨胀变形,但她只是像喝醉酒一般摇晃着拉开房门走出去。他成了旁观者。凤对W说:“我昨晚都对她说了。”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亦被浸泡在一种强酸腐蚀内脏般的生理不适。原来那就是嫉妒。等许多年后他才更理解那是无意义并非由爱或感性能力所莫名炽烧的黑暗情感。原来在他们这看似无忧的四人嬉游,凤和W已瞒着他和贞在一起了。原来贞也一直隐抑地暗恋着W。他发现他在这四人关系的交集游戏中成为真正的剩余者。他告诉凤和W,他去劝劝贞,也许他能搞定,然后他便也推门出去。他在旅馆门口一个公共电话下面找到蹲着哭泣的贞,他站在她的上方,看着她枯褐头发中央的发旋随着抽噎而抖动。那时他心里想:她真是难看哪。他听见自己说:“不然就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了。”
贞抬起头来,用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的憎恶眼光瞪着他。然后便是他离开那间旅馆,走过那一段炽烫到将鞋底融化成麦芽糖的漫长滨海公路,走到这个边僻小镇,住进这间旅馆。
那天近中午时分,他离开他的房间,走到甬道转角楼梯间旁时,发现一个小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他猜想那是否就是之前隔着门在外头哭泣的孩子。那男孩似乎发着高烧,满脸通红。男孩的身旁有一台投币式自动擦鞋机,他很迷惑在这样一间什么设备皆简陋破旧的小旅馆,为何会放置这样一台时髦的机器?他从口袋掏出零钱,投币时男孩也站起身好奇地观看。那是一个用马达牵引转轴让三只滚筒状毛刷不停打转的机器,毛刷上分别注明了“除尘”、“深色”、“浅色”三种功能。那一次投币而让毛刷旋转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他分别将两只皮鞋伸进那孔洞里掸灰上油,再好玩地攒掇。那男孩把他穿着布面童鞋的脚也伸进去,逗得那男孩咯咯直笑。
后来他们两人便一直站在那个阴凉的旅馆走廊,看着那三个不同颜色的鞋刷,不停地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