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有绝对的好

当下的幸福:我们并非不快乐 作者:(美)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


正如在控制感那一节已经讨论过的,我们必须认清心流有使人上瘾的魔力;我们也应该承认“世上没有绝对的好”这个事实,任何力量都可能被滥用。爱可能导致残酷的行径,科学可能会带来毁灭,科技不加管制也会造成污染。最优体验是能量的一种形式,而凡是能量,都既可以用于造福人,也可以用于破坏。正如火能带来温暖或灾害一样,原子能可以发电,也可能使全世界化为灰烬。能量是力量,但力量只是工具,目标才能决定它会使人生更丰富还是更痛苦。

萨德侯爵①擅长把痛苦发展成一种享乐的形式;实际上,“残酷”对于还没有发展出更成熟技巧的人而言,乃是一种常见的乐趣来源。即使在以文明自许,不把个人的乐趣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社会,暴力仍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古罗马人喜欢看角斗士互斗,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花钱观赏猎犬把老鼠撕成碎片,西班牙人把屠牛视为一种神圣的仪式,拳击赛则是美式文化的产物。

参加过越战或其他战争的美国老兵,有时会缅怀战火中的经历,并把它描写成一种心流。蹲坐在战壕的火箭发射器旁,生命的焦点顿时变得清晰,目标就是在敌人消灭你之前,先下手为强。善恶不言自明,控制的工具就在手边,一切分心的因素均已消除。即使对一个厌恶战争的人而言,这种体验也可能比平民生活中任何专注更令人兴奋。

罪犯有时会说:“如果你能找到比深夜闯入民宅,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大批珠宝更刺激的事,我一定去做。”社会上所谓的青少年犯罪—偷车、破坏公物、惹是生非,动机无非是为了寻求日常生活所缺乏的心流经验。只要在社会主流中找不到有意义的挑战,也没有培养有用技巧的机会,我们就必须预期,有人会通过暴力与犯罪去寻求较复杂的自成目标的体验,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我们思及,科技活动竟会从原来受人尊敬和相当有乐趣的地位,堕落到暧昧,甚至令人不齿的地步,问题就更复杂了。物理学家奥本海默把研究原子弹的工作称为“甜蜜的难题”,毫无疑问,参与生产神经毒气或为“星球大战计划”运筹帷幄的人,也深为自己的工作所吸引。

心流体验跟世间所有的事一样,不可能绝对的好。它的好在于它具有使人生更丰富、更紧凑、更有意义的潜力,在于它能加强自我的力量与复杂性。但心流的结果是好是坏,必须应用较广泛的社会标准加以讨论与评估。举凡人类的活动,不论是科学、宗教,还是政治,都是如此。一种特定的宗教信仰或许对一个人或一个团体有益,而对其他人或团体而言却是横加压迫。基督教有助于整合罗马帝国治下分崩离析的各民族,却瓦解了它之后接触到的弱势文化。某个特定的科学进展对科学和少数科学家而言或许是好事,而对全人类却可能有害。一种解决方案能适用于所有的时代、所有的人,其实只是一种幻觉—人类还没有一项成就可说是定案。杰斐逊总统的名言“永远警戒是自由必须付出的代价”不仅适用于政治领域,还警示我们:一定得时时刻刻重新评估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要让习惯和过时的智慧蒙蔽、阻碍了进步的可能。

若是因为一种能量有可能被误用就弃之不顾,可就完全违背情理了。如果人类因为火会把东西烧光就禁止用火,我们可能就跟猴子相差无几。数千年前,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言简意赅地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过有个消除危险的方法,就是去学游泳。”“游泳”在此代表的是学习明辨心流的益与害,并将前者尽情发挥,对后者设限。我们的考验就是一方面从日常生活中找到乐趣,另一方面又不让别人的乐趣因而受到不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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