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没有白白辛苦,救人英雄的稿件获得了空前好评,小孩吃苹果和英雄跳水救人的细节被陆峰用朱笔圈出,贴在了采编部门的学习栏中。米娜拍的那张主图中,吃苹果的小孩圆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打动了无数人的心。
不单是内部好评如潮,社会反响也很不错。第二天,老黄生前所在企业的老板就打来电话,表示愿意给老黄家属送去慰问金。那天的热线电话一直没闲过,不断有人打进来,不是问老黄的生前细节,就是捐钱捐物。
陆峰乘势做了一个策划,派一组记者去采访黄妻和老黄的老乡们,试图再现他的生平;再派另一组记者去采访老黄的企业老板,深度挖掘当地百姓博爱互助的精神。当然,我和米娜两个人,担当了新闻追踪的骨干角色。
几篇追踪下来,满城争说“不会游泳的救人英雄”,当地电视台还请来了黄妻做嘉宾,录了一期节目。我看了那期节目,可能是为了突出煽情效果,黄妻和孩子还是穿着不太干净的旧衣裳,小孩的脸倒是洗干净了点。我记得黄妻对着电视镜头,一遍遍地说着:“感谢好心人,感谢你们的关心。”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位来自四川乡下的农村妇人,收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捐款近10万元,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如果老黄知道他的死能够为妻儿换来几年的衣食无忧,在跳进河中的那一刻,是不是能够更安然?
为了对我和米娜表示激励,报社给我们发了一笔小小的奖金,500元。米娜提议说拿这笔钱请全体同事吃饭,好减轻大家对我们的嫉恨之情。我想了想说,不如捐给老黄的妻子吧。
米娜同意了。后来我知道,她还特意拿出了300块零花钱,凑成800块交给了黄妻。
6月初的一天,林主任对我说,陆总有事找我。
从他一脸如常的微笑中,我辨别不出这个事是好是坏。两个多月的实习是否能换来正式的工作,我心中实在没有底。
乘电梯去陆峰所在的那层楼时,小小的电梯间里,我似乎能够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我推开门,陆峰正坐在椅子上接电话,用眼神示意我先坐下。
这个电话显得无比漫长,我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急如焚。看见面前的茶几上有本书,就顺手拿起装模作样地看起来,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好不容易漫长的电话结束了,陆峰点起一支烟问我:“不介意?”
就算我再不喜欢闻二手烟味,也只得点头:“不介意。”
陆峰吐出一口烟:“说说你这两个月来的体会吧。”
我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开始长篇陈词。从祖庙路口扫街开始,一直说到对救人事件的处理,既突出了我对媒体事业的热爱,又不忘强调我已经能独当一面。
陆峰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我看,目光灼灼,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
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得把目光聚集在他手指的烟上。我看着那烟灰越来越长,但是他并没有再多抽一口,甚至没有弹一下烟灰。
长篇陈词总算完毕了。
我望向陆峰。
“说完了?”
“说完了。”
“我想问问你,你知道楼下那个保安姓什么吗?”
我的神!这算什么问题?我每天辛苦写稿,哪有闲情去理会保安大叔姓甚名谁,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帅哥!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
这个答案好像早在陆峰的预料之中,于是他又抛出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问题:“关于救人英雄那个稿件,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记者报道有失实之处,死者生前是否会游泳值得质疑。”
我气血往上冲:“这是有人在瞎说,陆总您别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