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懂他眼睛里藏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藏得太深太紧，真的到了完美的面具破开一个小口子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像锋利得不见血的刀子，猛地切了下来。

“这个玩笑不好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末了，他轻声说，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需要你哄我，不过你得告诉我理由。”

“什么理由？”我发现我跟他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次元，沟通完全靠猜，“不喜欢你的理由？”

他摇摇头：“你说我很好，既然我很好，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因为我没心没肺，不知好歹。”我厚脸皮笑，“所有人都这么说我，我那缺心眼儿的娘都说我才是真正的缺心眼，真心都被狗吃了。”

他的脸色忽地就白了，惨白惨白的，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我只有安慰他：“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都怪我，我这人就这么怪，朋友一个都没有，估计全被我气跑了，你也知道。”

哦，自报缺点，这个简单。我的缺点一大堆，只怕我没说完你就被吓跑了。

我掰着手指认真数：“我笨，我没钱，我记性不好，我说话做事不经大脑，我野蛮，我小气，我记仇，我……”

他看上去似乎要彻底地晕过去，可惜我没心没肺惯了，我没有任何感觉。我就是这么个无药可救的家伙，我那缺心眼儿的娘不止一次叹气了。

“七十七，你说得对，你简直笨死了。”桃花说，咧开嘴，缓缓地眨眼，“笨死了，你这个没心的家伙。”

“嗯嗯，是我是我就是我。”我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要说的说完了该我说了，以后你别再跟着我，我没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不喜欢不等于讨厌，说白了我无所谓，我想有所谓都没办法，你就还我最后几个月的宁静吧。”

“最后几个月？”

“死神来找我了，我只有最后几个月的命了，你说地狱里会不会让人睡懒觉？”

“死神？”桃花一愣，然后粲然一笑，“拿镰刀的收命的死神？”

“我没在开玩笑，你别笑了。是死神，货真价实的死神。”还是个爱吃甜食的。我在心里加了句。

然后桃花的笑容渐渐淡了，有点儿哀伤地望着我。

他角色转换得真快。

“……死神。七十七，你知道死神意味着什么吗？你会……唉，你还真没有心，无心的话是最伤人的。”桃花叹了口气，不过此人脸皮厚于我，转眼又笑得照样阳光灿烂，“死神来找你了，好办，我俩私奔去，让它找不着就行了！你看……我俩多合适，你再伤人，都气不跑我……呵呵，多合适。没良心和大变态……多合适。”

他一连说了三次“多合适”，无比坚定，坚定得我都不好反驳他。

沉默的尴尬又袭来了，我真想把他赶回家。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弄清楚他的来历，被人不明不白跟踪的感觉很糟糕。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右手腕上，那里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我不由得脱口而出：“你的手受伤了？”

他随我视线看去，眼神闪了闪。

“……嗯，在Dispri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哦，当心无意中割腕自杀了。”

他抬起眼，古怪地看着我：“你在关心我？”

不，我只是没话找话而已。难道一般人在听到别人受伤之后会说“你伤得不够彻底，死得越快越好”？

“算是吧，伤得严重吗？最近天气很热，你这么包着当心感染。包带得天天换，正好超市里有卖伤药和干净纱布的，你先把你这个取下来，我们马上去换——”

他的样子相当奇怪，不着痕迹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摇头笑说：“不严重，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顽固不化。算了，说到底也不干我事：“那你好自为之，我得去找灯伊了。”

“……七十七。”

他忽然跨到我面前，勾着头，轻轻地笑，笑容里仿佛千万朵桃花在开，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超市特价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