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通发集团的小方到夷齐法院立案,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已是午饭时间,法官们释案卷、端盘碗,纷纷拥进食堂。民二庭还在开会,男女法官围在一起,连当事人也不理,七嘴八舌地争论什么是极品男人,我笑嘻嘻地走进去,冯晓琳说来得正好,你说说,男人花心还能算是极品吗?我说古有明训,潘驴邓小闲,潘安般貌,驴大的东西,邓通一样有钱,赔得小心思,下得闲工夫,五品俱全方是极品,花心不花心,历来不算指标。几个男的都笑,冯晓琳不乐意了:“呸,你是男人,当然帮男人说话了,要我看,极品男人就两个字:才、德!钱不钱倒无所谓。”刚升审判员的廖可欣问我:“这五品你占了几品啊?”我说潘和邓都不行,驴嘛,勉强算半头驴,小和闲倒是来得,所以司法界都叫我情圣。一群人都起哄,女的骂我流氓,男的说我吹牛,非要扒裤子拉那半头驴出来遛遛,两个当事人也笑眯眯的。
我说相请不如偶遇,各位赏个脸,出去吃个便饭,知道你们忙,咱们不喝酒,就四菜一汤,怎么样?冯晓琳瞪我一眼:“庸俗!来了就吃饭,不去!”从抽屉里拿出碗筷,赳赳奔食堂而去。廖可欣说“冯姐等等我”,一溜小跑也跟着走了。只剩下陈大力他们三个男的,说还是去食堂吧,我们请你。这哪里敢当,我坚持到外面吃,三个人都有点犹豫,还是陈大力给面子,说:“简单点,别弄得太花哨。”跟着我进了红袖酒楼,个个法相庄严。
我执业十四年,对法院比姥姥家都熟。《公务员法》实施后,法官划归公务员编制,但级别没划定,还是两个职称:高级法官、法官(首席大法官和大法官不在此列)。每个职称有四个级别,冯晓琳和廖可欣都是四级法官,陈大力高一点,三级,我在他手里做过几个案子。
夷齐法院是我的福地,各庭通吃,上上下下都很熟。就我所见,女法官要正直一些,不吃请,不唱K,更不会去桑拿叫鸡,最多收点小玩意,还要看心情。廖可欣生日时我送了一瓶夏奈尔五号,不过千把块钱的事,她特意嘱咐我:“下不为例啊,让人知道不好。”冯晓琳连香水都不肯收,这女人很厉害,又高又胖,嗓门也大,调情都拿着公事公办的架势。她老公也是个律师,因为法律规定要回避,自己没法出面,找了他们所的一个律师联手,有案子就拉过去,三个人闷声大发财,圈内也是心知肚明。
点了一只两斤多的龙虾,虾身刺生,头尾煲粥,一斤一百七十八,一只四百多块,其他的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这还是“便饭”规格。虽然说了不喝酒,总得意思一下,要了一条软中华、一瓶二十年的茅台,几个人吃得高兴。通发集团的小方不懂事,歪着嘴跟人讲案情,被我一声喝止:“少废话!”心想案子还没到经济庭呢,经办人都没指定,说了有什么用?还显得太势利。小方还挺有自尊,闭上嘴愤愤地白我一眼。
给通发集团当了三年顾问,钱赚了不少,回扣也挺吓人。光姚天成就拿了十三万,这厮是集团的法务部主任,最开始就是他介绍的,通过他认识了老丁,这几年跟老丁走得太近,姚天成很不爽,经常冒两句怪话。这种人惹不起,实权派,上上下下都得敬畏三分,如果他铁了心要废我,估计老丁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去年我争着帮他洗了一笔钱,连税都是我背,至少花了六七万。这才哄得他舒心满意,前两天还请我吃了一顿饭,席间不断诉苦,说老丁待下属太苛刻,自己顶着天挥霍,下边人人勒腰扎脖,日子没法过了。
吃到一半,潘志明来了个电话,问我要汪大海的号码。听着很沮丧,我估计是调后勤的文发了,肯定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老潘没什么朋友,大学时太优秀了,谁都不跟他来往,也就汪大海能接上茬,经常凑在一起,走廊口、厕所边,咕哝些人生、理想什么的,满楼纷纷翻白眼。两人毕业后都进了法院,走的路也不同,汪大海油一些,钱没少赚,官声还好,混得面面俱到,老潘却一跌再跌,现在终于爬不起来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听说他俩一直没什么联系。我怜悯心肠发作,问他下午有没有空,“要不带你去见我师父吧,夷齐寺的海亮,这和尚还有点道行。”老潘一声冷笑:“当然有空,我现在随时都有空!”我忍不住叹了一声。